在巴德和威爾遜發現敵人,並停止前進,結陣自保之前片刻,卡努特正在大營中操練士卒。因為深感自己麾下這群臨時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戰力堪憂,盡管並未傷愈,卡努特還是親自主持練兵事宜。
就在卡努特大聲向被集合起來的戰士們講述盾陣防衛、後撤、反擊要領的時候,一個禦前侍衛快步跑了過來。
因為已經跟了卡努特很久,懂得分寸,這名侍衛一直沒有開口,直到走到卡努特身邊,才帶著極力壓製的憂慮低聲開口:“陛下,恐怕事情不妙。”
卡努特皺了下眉:“怎麽?”
“咱們的戰士去西邊的時候,見到了英格蘭人的隊伍,人數不少,攔在路上……”
卡努特再次皺眉:“西邊?”
禦前侍衛點了點頭:“前些日子,巴德不是去了西邊募兵?”
“你是說,英格蘭人發現了,而且動手了?”
“我覺得八成是。要不他們犯不著冒著被咱們打的危險跑出來。”
卡努特點了點頭,之後提高了聲調:“卡爾,卡爾!”
“陛下?”原本的副將,如今的主將,在卡努特練兵的時候,自然也是在旁邊跟著的,此時聽到卡努特的召喚便立即趕了過來。
“你現在立刻帶上人手,帶上咱們營裡所有的馱馬,裝著引火的東西,去英格蘭人的大營外面點火。多點幾個火頭,要看起來就好像咱們已經拿下了英格蘭人的大營似的,動作快,越快越好。”
聽到這個命令,卡爾一愣:“要是英格蘭人出來呢?”
“多帶些人,他們不敢出來。”卡爾點了點頭,“這些人?”
北地國王一揮手:“一起去,動作快。”
聽到這話,卡爾立即跑了起來:“你們,都跟我走,去牽馱馬。扎克,你帶人去找引火的東西,越多越好。快走,快快快。”
轉眼間,場地上便是一陣狼奔豕突。之後,就只剩下了卡努特和些許禦前侍衛。而整個大營也都就此忙碌起來——因為卡努特說了可以多帶些人,卡爾索性將半數的北地戰士全部折騰了起來,帶著盔甲武器,牽著馱馬,馱著引火之物,浩浩蕩蕩的直撲向英格蘭人的大營。
等這一波人走掉之後,卡努特才再次喊了起來:“赫爾默德。”
“陛下?”身為卡努特的負劍者和此次出征的禦前侍衛首領,赫爾默德一貫跟在卡努特身邊,自然能夠立即應答。
“你帶上咱們所有的兄弟,再選些精兵強將,遠遠的跟著他們。要是沒有別的事情,你就不必動。要是有從別的地方來的軍隊攻擊他們,你就夾擊那支隊伍。”
赫爾默德楞了一下:“所有的兄弟?您這邊……”
卡努特滿不在乎的一笑,擺擺手:“咱們可是在一座大鎮裡,你還怕有人能攻打進來?”
赫爾默德想了想,點了點頭,轉身大聲招呼起禦前侍衛們來。
連續將兩支部隊派出去之後,卡努特仍舊沒閑著,招呼起剩下的戰士,將所有俘虜都看管好;在城牆上加派人手,準備標槍箭矢;在城鎮裡派遣巡邏隊,搜索各地嚴防潛入——盡管他斷定英格蘭人一定集中了大部分的精銳前去阻擊巴德的隊伍,並且著力加強了大營的防衛,但還是要考慮到英格蘭人愚蠢的前來攻擊自己的大營的可能性。
卡努特帶領戰士們加強大營防衛力量的同時,被委以重任的卡爾也帶著她那浩浩蕩蕩的縱火隊直撲英格蘭人的軍營。
因為有大量的馱馬,也因為兩個軍營之間的距離實在不算大,沒過多久,卡爾就看到了英格蘭人的軍營。
盡管按照卡努特的意思,他的軍隊應該足夠靠近英格蘭人的軍營,但卡爾卻並沒有完全遵照卡努特的指示來辦的意思。
在路上,卡爾已經認真的想了很久。卡努特讓他到英格蘭人大營附近放火,卻並不讓他發動進攻,英格蘭人也不至於蠢到因為有人在他們家門口開燒烤大會就不顧一切的出來決戰,所以說他們的火是放給別人看的。
如果那個“別人”距離太近,少不得卡努特就要命令他直接進攻英格蘭人的大營。但是現在卡努特只是讓他放火,偽造自己的隊伍已經攻破英格蘭人的大營的假象,那就說明對方距離大營有不短的距離,可以通過煙火來欺騙。
既然如此,那麽自己就完全沒有必要靠英格蘭人的大營太近,只要保證大致的方向正確就好了。
下令停止前進之後,卡爾親自率領一小部分戰士結陣守備,讓剩下的人迅速分開,把引火之物堆積成五個堆,迅速引燃。
當煙柱衝天,火光熊熊的時候,大營裡的英格蘭人也發現了這邊的異樣,迅速的將情況報了上去。
得到消息,負責留守的幾名貴族首領急匆匆的跑出來,看著遠處的煙火目瞪口呆。
“這些異教徒打算幹什麽?”
“看架勢也不象來進攻的啊。”
看到一群北地人不來進攻大營,反而在營地外生火,幾個貴族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然後,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伯爵歎息一聲:“我說諸位,收拾東西,準備撤軍吧。”
聽到這話,周圍頓時一片安靜。
之後,一個身材略胖的中年漢子才遲疑著開口:“威廉伯爵,何出此言?”
威廉伯爵再次歎息一聲,一指大營外的煙火:“要是你現在在提圖斯的隊伍裡,突然看到咱們這邊起了這麽大的煙火,你怎麽想?”
被這麽一問,首領們頓時一愣,之後恍然大悟:“大營被卡努特打破了?”
威廉伯爵點了點頭:“要是你在外面,發現大營破了,你怎麽辦?”
對諸位首領而言,這個問題也不需要多想:“那還用說?立即撤退。”
“而且大營是肯定不能回了。”
“得繞路南下,找個大市鎮整頓軍隊。”
威廉伯爵再次點頭:“這麽一來,咱們軍中的精銳就全都回不來了,你們覺得,咱們能頂得住卡努特的進攻嗎?”
其實,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剩下的也就不必再多說了——整個英格蘭軍中精銳,克努特國王撤退的時候帶走了一部分,提圖斯出擊的時候帶走了另一部分,眼下除了幾個大貴族的近衛之外,就一個也沒有了,想要擋住卡努特,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而既然明明知道不可能擋住卡努特,如果繼續帶著大軍呆在大營裡而不采取行動,那就純粹是自己活膩歪了——所以,看到大火,威廉就要大家收拾東西準備撤軍。
但說起來簡簡單單的撤軍兩個字,實際上做起來卻並不容易。
什麽時間撤軍,撤往哪裡去,如何避免被追殺,到了地方該怎麽辦,等等,都是需要詳細計劃的事情。
除此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如果他們沒有任何命令,也沒有遭到進攻,就這麽撤了,回去怎麽向國王陛下交代?
因此,盡管威廉伯爵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卻並沒有人接。
看到這群不乾不脆的同僚,威廉伯爵便意味深長的一笑:“各位在擔心國王陛下?”
說著,威廉伯爵又是一笑:“國王陛下信重提圖斯,可他卻棄了大營不管,帶了精銳離開,反而是咱們為陛下保住了他的大軍,國王陛下難到還會反過來怪罪咱們?”
“再說,就算是國王陛下,他也終究要靠各位管理地方。就算他怪罪,也不會過多重責,不然,誰來為他管理地方呢?尤其是現在。 ”
這一番話說得周圍的人又是吃驚,又是心動。
吃驚的是,雖然他們心裡也有這種想法,但在大庭廣眾下公開說出來,卻實在是膽大包天。畢竟,大家還沒有結成同盟,互相也難免有些嫌隙,若是有人背後偷偷把這些話告訴克努特陛下,這位勇敢的威廉伯爵恐怕就……
然而,威廉伯爵的話還沒有說完:“再有,諸位也清楚得很,無論國王怎麽更替,王國是不會變動的。”
這話一出口,周圍幾乎所有人都恨上了威廉伯爵。
知道你膽子大,不怕死,可是你敢不敢不要把我們拖下水?無論國王怎麽更替,王國是不會變動的?但是王國內的貴族是會變動的好不好?
你直接把這話說出來了,讓大家怎麽辦?
假裝沒聽見不吭氣?那不就是說我們並不反對你的話?這萬一傳到克努特國王陛下耳朵裡,還有好結果?
立即跳出來義正詞嚴的斥責你?萬一回頭卡努特打贏了,當了新國王,我們怎麽辦?難到跟著克努特一起愉快的流亡諾曼底?
一群頭頭腦腦正在糾結猶豫到底要怎麽做,一直表現得鎮定自若的威廉伯爵卻猛的虎軀一震,僵在當場,之後緩緩的倒了下去——在他的胸口,一枚銳利的槍頭正在向下滴血。
不遠處,一名毫不起眼的英格蘭戰士面無表情的又取出一支投槍:“叛國者,殺無赦。”
聽到這話,所有的貴族都打了個寒顫——原來,克努特早就安排了人來對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