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底人是坐船來的,越過海峽北上,順著泰晤士河上溯,徑直到了倫敦。這個時候,經過王家禦醫的精心治療和一段時間的小心調養,克努特的傷勢已經恢復了許多,雖然還不能騎馬、作戰,但平日裡的行走已經不成問題——聽說自己的嶽父已經帶領大軍到來,克努特便帶著自己的妻子艾瑪和一眾大臣一同前去碼頭迎接。為了和卡努特作戰,也為了從英格蘭取得足夠的利益,諾曼底老公爵安排了自己的兒子鎮守諾曼底,自己親自帶著大軍前來英格蘭參戰。考慮到北地人那來去如風的艦隊,老公爵不止帶了大量適於通過寬闊海面的大型龍首戰艦,也帶了許多便於在河道湖澤行動的長船,足以抵擋卡努特的水上攻勢。至於步戰,除了裝備著鎖子甲、鐵頭盔、圓盾和闊劍,悍勇無畏足以和北地武士相匹敵的重裝諾曼戰士之外,諾曼人還擁有為數眾多的諾曼騎兵——這些騎兵騎著強壯的諾曼戰馬,除了和重裝戰士一樣的防具外還額外攜帶重型騎槍,足以衝破大部分的盾牆。而輕步兵的位置,老公爵放心的交給了布列塔尼人。這些布列塔尼人除了和諾曼人一樣有大量裝備了木盾和短槍的農兵之外,還有為數眾多的十字弓手。雖然十字弓的射程不如強弓,還有拋射不便、裝填緩慢等諸多缺點,但威力巨大,對付盾牌盔甲有奇效,足以彌補它的不足。除此之外,勃艮第人也帶了一定數量的騎兵和弓箭手,足以獨當一面。集合了這樣一支聯軍,諾曼底公爵相信,就算是克努特的軍隊被卡努特全殲了,自己也能力挽狂瀾,逼迫卡努特撤回北地。當然,老公爵也很清楚,即便卡努特撤回了北地,一旦緩過勁來,他也會卷土重來的。但對老公爵而言,只要這場戰爭能夠擊敗卡努特,為自己撈取足夠的利益,那就足夠了——等到卡努特回到北地之後,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卷土重來可就不好說了。畢竟,他作為一個異教國王不但在北地強勢崛起,而且還扶持了一個新的異教國家,就算德皇能夠暫時忍耐,可不代表羅馬那一位也能忍耐。然而,當老公爵的座艦緩緩駛入倫敦碼頭,慢慢靠岸的時候,看著碼頭上那位形容憔悴的女婿,和兩眼泛紅的女兒,老公爵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他那可憐的女兒啊,怎麽就這麽不幸呢?嫁了個國王,生了個孩子,死了。又嫁了個國王……眼看克努特那臉色蒼白步履虛浮的樣子,如果還要踏上戰場的話,恐怕也是離死不遠了。可要是他這個作為地主的國王自己都不上戰場……這麽想著,老公爵突然升起一個詭異的想法——要是這一仗自己不來插手,讓卡努特擊敗了克努特,自己的女兒是不是就要第三次嫁給英格蘭國王了?不過,那個卡努特是有妻子的,而且有三個,還有偌大的北地王國做後盾,怕是不會為了安撫和拉攏自己而娶自己的女兒。搖了搖頭,老公爵把這糊塗的念頭甩到腦後,當仁不讓的踏上跳板,第一個走上了倫敦的碼頭。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小兒子,以及布列塔尼和勃艮第的主將——前者名叫尤瑟,是一名來自康斯坦斯家族的年輕騎士,早年曾經跟隨一位大主教學習,聰明過人,通曉軍略;後者則是一名老騎士,名叫阿理安多夫,久經戰陣,經驗老到。不用多說,這兩名主將不止驍勇善戰,也精通謀略,更能夠代替他們的主君做出一些決定,所以才能帶領大軍前來。若是換了個腦子不夠用的,落到了諾曼底老公爵手裡,只怕會被連皮帶骨頭一齊吞下去,連渣都剩不下。見到嶽父登岸,克努特便連忙攜著妻子上前迎接。然而老公爵卻不等對方開口便擺了擺手:“好了,我們又不是外人——你怎麽弄成這樣?”克努特苦笑一下:“運氣不好,本來能宰了那小子,結果反被他捅了一劍。”聽克努特這麽說,老公爵便重重的哼了一聲,露出不高興的神色:“我不是已經派人跟你說過,等我們到了再打嗎?”說著,老公爵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重了,又歎了口氣:“我到不是說,憑你一定贏不了他。可你也應該知道,打仗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你又是當國王的人,冒不得險,還是要以穩妥為上。”克努特苦笑點頭:“是。”教訓完女婿,老公爵才回身讓開:“這是布列塔尼的尤瑟騎士,這是勃艮第的阿裡安多夫騎士。他們兩個都是經驗豐富的善戰驍將,足以獨當一面,對抗卡努特。”聽老公爵這麽一說,尤瑟略微遲疑了一下,阿理安多夫卻哈哈一笑:“哈哈,老公爵真會開玩笑。在您面前,哪敢稱什麽善戰驍將?來的時候,公爵大人交代得清楚,咱們就跟在您身邊做個馬前卒,您怎麽說,咱們怎麽打,就完了。是不是,尤瑟?”尤瑟楞了一下,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遲疑的神色:“公爵到是沒和我說這麽明白。不過,也跟我說,老公爵德高望重,跟著您總不會有錯的。”這兩人一人一句,說得場面上的氣氛頓時就尷尬起來。原本,老公爵就存了多多消耗英格蘭人、布列塔尼人和勃艮第人的心思,所以才格外強調這兩位都能獨當一面,就是為了先給倆人挖個坑。誰想到這倆家夥竟然毫不遲疑的表示一切聽老公爵的,這就讓老人家為難起來。當然,做了這麽久的公爵,老人家還不至於為了幾句恭維話就放過隊友。但是,大家已經有言在先,老公爵自然也就不能做得太露骨太明顯,不然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如果僅僅只是如此,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非就是以後坑隊友的時候多注意點手段,別太直接了而已。問題是,這倆家夥的話,是當著英格蘭國王的面說的……確實,眼下英格蘭人面臨強敵,急需支援。可是你們也不能當著人家的面說這種話啊——你們一切聽諾曼底公爵的,把英格蘭國王這個實實在在的地主放到什麽位置?這樣的表態,如果是私底下,那自然是恭維。可公開說出來,就不再是恭維,而是公然挑撥翁婿關系了——不止是克努特臉色鐵青,就連艾瑪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更加可氣的是,雖然大家對這事都心知肚明,卻也隻好暫時忍了——畢竟,未來的戰爭還需要這兩家的大力支持。克努特強吞一口惡氣,假裝並不在意這件事,微微側身一讓:“早知道大家要到,我已經準備了宴席。嶽父大人,裡邊請。兩位騎士,裡邊請。”這話聽得老公爵一愣,隨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走了進去——布列塔尼人和勃艮第人公開挑撥翁婿關系,克努特就以稱呼上的不同來區分雙方的遠近親疏作為回應,也算得上是反應迅速,處理得體了。兩位騎士也沒料到克努特的反擊來得如此迅速直接,楞了一下,之後才微笑著回禮,跟著一齊走向城中的府邸——至於軍隊,自然有克努特的麾下負責接待、安頓,不必他們操心;在眼下這個關口,他們也不擔心克努特對他們的軍隊使什麽手段。進了大廳,分了賓主坐下,讓仆從們端上食物酒水,幾個援軍首領便關心起目前的戰況來。作為主人,克努特自然是當仁不讓,將目前英格蘭的戰局簡單的說了一遍。當然,對於自己和卡努特的那場大戰,克努特做了適當的調整——英格蘭的大軍已經徹底的擊潰了北地人軍隊的兩翼,眼看勝利在望,卡努特卻提出單挑,自己和卡努特單挑的時候略勝一籌, 斬斷了卡努特的劍,劈開了他的頭盔,卻被卡努特的麾下暗箭傷人刺中肋下,而自己重傷昏迷,將士無心戀戰,才導致本來已經能贏的仗輸掉了。這樣篡改戰局,當然是有那麽一點點無恥的。但是身為王者,本來就有為了國家的利益而撒謊的特權,而大廳上的人又都是自己的人,大部分的人克努特也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所以說起來也沒有什麽壓力。聽克努特說完,諾曼底老公爵意味深長的皺著眉頭,攆著胡子一言不發,而阿裡安多夫則耐心而細致的啃著一塊骨頭,似乎那上面僅剩的最後一點肉絲非常美味,只有尤瑟遲疑的開口:“這麽說,那個卡努特麾下的軍士也不怎麽樣——可我聽說,之前他曾經率領軍隊和德國人做過一場,五百人對五百人,硬是把德國人都殺光了……”尤瑟話一出口,兩個老家夥已經在心底裡笑開了——年輕人啊,畢竟是年輕。難道他們不知道北地軍團的赫赫武功?可是,你想要知道真實情況,大可以私下打探,又不是什麽難事,何必當面詢問,給主人家難看?這個問題讓克努特也是老臉一紅。不過好在他中尚未愈,臉色蒼白,看不出來。想了想,克努特才慢慢開口:“這個,我也不清楚。要說我麾下的軍隊勝過德皇的,我也不太信。想來,大概是他軍中精銳和德國人拚殺死傷慘重,這回的軍隊都是些新兵吧。”
克努特這話,兩個老家夥仍舊不信,也不揭穿,到是尤瑟信服的點頭稱是——不過,大廳裡的人到是都不知道,克努特的這個猜測的最後一句,才是真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