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英格蘭南部三國的貴族們而言,倫敦市長所提出的,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
原本,索凱爾伯爵自身兵強馬壯,又有國王的支持,成為一國領袖那是眾望所歸,並沒有人膽敢對此有什麽想法。
但那位伯爵後來先是惡了國王,被剝奪了一國治權,後是在對卡努特的戰爭中精兵盡出損失慘重,眼下自己也是重病纏身時日無多,作為繼承人的兒子又聲名不顯。到了這時候,若是大家還沒有想法,那就未免顯得即無能且膽小了。
可眼下,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勢,他們非得選出個代表來和卡努特請願不可。若是他們選了那位年輕的索蘭尼亞,那麽無論這事辦成與否,他們都欠了對方的情,而對方也勢必借助這事在英格蘭大大的揚名,甚至得到“豪族領袖”之類的地位——哪怕僅僅只是名義上的。
若是有的選擇,各地貴族當然絕不會同意這樣的事情。可是英格蘭地方連續遭遇三位北地王者入侵,幾經戰火,原本許多勢力強大的家族都遭到了滅族之禍,剩下的也是損失慘重難以服眾,如今剩下這些人雖然在各自的地方也有一定勢力,但想要和國王討價還價,卻是不夠格的。
若是無人能代表英格蘭南部地區的貴族們站出來和卡努特談判,等到卡努特加冕為王,在南方建了戰士大營,將守護、巡狩派到各地,再設立了教會和長老會,開始清查各地的土地、人口,他們可就真的沒什麽機會了。
因此,在市長提出了人選之後,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開始考慮其中的利弊得失。
最終,名叫艾賽爾的坎特伯雷貴族開口:“他畢竟太年輕,太嫩,去和卡努特談判,能成嗎?”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也都豎起了耳朵。如果他們共同推舉索蘭尼亞和卡努特談判,最後談成了,那麽固然他們平白提高了索蘭尼亞的名望,卻也有足夠的回報,並不算虧。怕就怕他們推舉了索蘭尼亞做代表,結果索蘭尼亞沒談成,他們白白付出卻沒有回報,那就虧大了。
“這種事情,難道我說得準,說了算?成與不成,總要試試才知道——咱們要乾,那就得明確表示支持他;若是怕,那就由得卡努特怎麽處置。”
艾塞爾皺了下眉,之後點頭:“是這麽回事。我幹了,甭管成不成,總要試試看——可要是大家夥都不乾,我也沒道理獨自出頭。”
聽到這話,周圍的幾個人便點了點頭:“正是這個道理。要是你們願意乾,那也算我一個。”
這樣,幾個同意支持索蘭尼亞的貴族便如朋友般站到一起,之後將目光投向剩下的人——這等雖有風險,但全體受益的事情,自然要大家一起上,若是有人試圖默不作聲,平白受惠,他們可不答應。
在一群人的逼視之下,剩下的貴族雖然還有些猶豫,卻也沒剩下了多少思考時間。又略微一琢磨,便也紛紛點頭、開口,表示願意支持索蘭尼亞前去和卡努特交涉——無論成敗,總好過坐以待斃。
同意的人越多,剩下的人就壓力越大。到最後,這群彼此之間有著各種矛盾和仇怨的英格蘭貴族們竟然難得的達成了一致,同意共同支持索蘭尼亞作為大家的代表,前去和卡努特交涉。
見到最主要的目的已經達成,倫敦市長便再次開口:“諒必大家也知道,這種事情,若是沒開始做之前有人泄露、出賣,那是要死人的。而且,若是無憑無據,索蘭尼亞代表咱們,也是做不得數的。穩妥起見,咱們還是立個約,彼此做個證明。”
聽會議的發起人這麽說,有些人就打起了退堂鼓——私下開會密議是一回事,真要立下什麽約定,把把柄交到別人手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提心吊膽的,自然也有不把這當回事的。在別人還在權衡利弊的時候,最早在會議上對卡努特出言不遜的那位已經毫不遲疑的舉起了手:“主基督做見證,俺願意支持索蘭尼亞小子去和卡努特談,無論成敗絕不後悔,也絕不出賣別人。”
這樣的誓言,自然是極可信的,但倫敦市長仍舊搖頭:“既有主基督為證,自然是不會變卦的。可是咱們總得去和索蘭尼亞說道分明,等索蘭尼亞前去和卡努特談的時候也要有憑據——我看,咱們雖好還是寫成卷冊,留下簽名印花,以為憑據。”
聽到這話,一乾貴族即驚且疑——如果只是私下密會,口頭盟誓,那也就算了,照對方的意思,還要寫下約定,簽字畫押!
若只是口頭盟誓,那麽所謂空口無憑,雖然可以推舉索蘭尼亞代表大家去和卡努特談判,但是談完之後,英格蘭各地的勢力劃分如何,那還是要各憑本事的。可若是真的簽了盟約,留了姓名,那就真的是證據確鑿的奉索蘭尼亞為領袖了……
當然,真正的梟雄霸主是不會在意這些東西的,那些強勢的國王撕毀盟約並不比吃飯更困難。但對於這些小貴族而言,這種程度的盟約,還是很有約束力的——若是有人膽敢率先撕毀盟約,那就正好送給了別人群起而攻之的理由,族滅雖然未必,兵敗身死或者逃亡國外卻是少不了的。
看到眾人猶豫的神態,那位最先起誓表態的便兩眼一瞪,大吼起來:“嘿,想要得好處,又怕有危險麽。天底下哪來這樣的好事?要簽什麽約,我第一個來!”
這話一出口,周圍的人便覺得面上無光——說話這一位的血脈雖然能夠追溯到最早到達英格蘭的盎格魯人王室血脈,卻歷來是個混人,百無禁忌,全無一絲貴族應有的做派,可眼下卻比他們中的任意一個都更像個王室後裔。
咳嗽一聲,艾塞爾也開口:“我做第二個。”
倫敦市長見狀,笑了一下:“這約定,本沒我什麽事。但既然我是發起者,總不能裝作不知道——我就第三個簽好了。”
若是沒有這三個人依次開口排序,那麽這約定就是送人把柄的愚行,在場的諸位貴族自然是避之不及的。可眼下,一個混人帶頭,兩個即有理智又有名望的跟進,就把這送人把柄的事情變成了在全英格蘭貴族面前展示膽識眼光的競賽——尤其是那位倫敦市長,雖然也是貴族,但更大的權勢在於市民的支持,即便是卡努特完全推行他那一套,也受害不大,此刻卻挺身而出,若是別人再畏縮不前,那就真要被全體英格蘭人笑話了。
這樣,周圍那些本來就做了決定要加入盟約的,便也迫不及待的開口,在盟約具體內容還沒確定的時候,率先把簽名的次序定了下來。
之後,一乾人等便商議起盟約的內容來——而實際上,這也沒什麽可商議的——大家共同推舉索蘭尼亞作為英格蘭南部三國貴族的代表前去和卡努特商議,最好能夠維持英格蘭地方的現狀不變,無論成敗,皆看主基督的意思;在索蘭尼亞和卡努特商議之前,任何人絕不能將這盟約的內容對任何人泄露半點。
議定了這些條款之後,諸位貴族便按照他們先前商議的順序,依次簽字畫押——在場的三國七十四名大小貴族一個不漏,長長的名單反到比盟約的內容要長出許多。
等到所有人都簽字完畢,那位倫敦市長便將長長的盟約小心的卷起,施以蠟封,裝進盒子,貼身收好:“既然這樣,我這就去請那位索蘭尼亞前來,和大家商議前去和卡努特談判的事宜。 ”
這本來就是應該有的流程。但正當大家準備表示同意的時候,那位混人又開口了:“嘿,商議什麽,隻管去談就是了——要是卡努特不答應,你們還敢帶起兵馬再和他打一仗?”
打仗?那是自然不敢的。但是這談判的方法……
自己這邊的籌碼無非是“你答應我,我就更合作一些;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合作”——而這種“不合作”還建立在不惹怒卡努特的基礎上……
這麽仔細想想,好像這邊雖然建立了同盟,卻還是沒有多少和卡努特談判的資本,而回旋的余地也著實不大。
但艾塞爾卻搖搖頭:“話不是這麽說的。雖然我對如何談判沒什麽想法,可大家來一起商議商議總是好的。”
“喝,沒想法還商議個屁。”即便是面對第二個相應自己的人,那位盎格魯混人也沒半點好臉色,“白白浪費時間——咱們都聚在一起本來就夠顯眼了,還不趁早弄完趁早散了,真等著卡努特帶人來抓咱們?”
這樣的話並不是威脅,卻讓許多人白了臉色——眼下聚集在這裡的,可是英格蘭南部全部的貴族,若說不引人注意,那是不可能的。雖然是在倫敦城裡,可萬一卡努特的探子早早的進入了倫敦城呢?
想到這一點,貴族們頓時熄了原本就不怎麽強烈的“和索蘭尼亞商議如何找卡努特談判”的心思,紛紛拜托倫敦市長務必要索蘭尼亞出面找卡努特談判,然後便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分頭從不同的小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