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卡努特的喊話,克努特也有些遲疑。
在不久之前那一戰中,他和卡努特算是一劍換一劍。而且,說起來,卡努特的劍傷要比他的重一些——肚子挨上一劍,只要沒有砍壞內髒,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腦袋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論起對作戰的影響那就完全反過來了。腦袋上的傷疤並不會妨礙到作戰,而他左肋下那一道傷口卻使他使用盾牌的效率大打折扣。
隻猶豫了一下,英格蘭國王就下定了決心——上一次,就是因為他舍不得麾下禦前侍衛的傷亡,顧及自己的面子,非要和卡努特單挑,導致原本必勝的局面變成了全面潰敗,這一次,他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衛士們,進攻,殺了他們。”
看到英格蘭人蜂擁而上,卡努特大步衝到哈康的左邊:“哈康,掩護。”
盡管已經多年不曾並肩作戰,但作為很小時候就和卡努特一起欺負別人家孩子的小夥伴,哈康還是保留著足夠的默契,大步上前揮劍的同時也喊了一聲:“費格斯,跟上!”
聽到哈康的召喚,跟在後面的一位身材高大,雙手持槍的蘇格蘭人便大步跟了上來。
在蘇格蘭地方,高地貴族們格外青睞雙手揮舞的大劍。而他們的侍從中則有許多人習慣則使用長槍跟在他們身後,伺機用長槍援助他們的主人。雖然哈康作為一個北地人是用劍盾作戰的,卻也為自己配備了一個這樣的侍從。這名侍從來自蘇格蘭老王的家族,忠心耿耿武藝高強,從前是老王的重要侍從之一,現在則是哈康的主要護衛。
在哈康想來,卡努特讓自己掩護,定是要決死突擊,強行衝破英格蘭人的阻攔,擊殺克努特。這樣,只靠自己護住卡努特的右翼是不夠的,甚至加上自己的護衛,也是力有未逮。但是既然卡努特這麽說了,自己也只能照辦,不然卡努特硬上而自己沒有掩護,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然而,卡努特的計劃卻完全不一樣。
當哈康帶著自己的護衛強行突擊的同時,卡努特再次舉盾向左,強行衝擊撕開口子,同時喊了起來:“赫爾默德,斬旗,殺人。”
聽到主上的招呼,赫爾默德楞了一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英格蘭王旗,又看了看卡努特和哈康強行撕開的口子,毫不遲疑的拋了自己的對手,猛衝到北地國王和蘇格蘭守護之間,將卡努特賜給他的那柄戰斧掄圓了猛的拋向英格蘭人的王旗。
看也不看自己這一擊的結果,赫爾默德左手抽出短刀,在自己心口橫切一刀,將自己的備盾盾帶和卡努特的備劍劍帶一齊切斷。
劍盾落下的同時,赫爾默德已經嘶吼一聲,右手抽出手斧,拚命的朝著眼前的缺口衝了過去。
見到一個咆哮的小矮子衝過來,一名英格蘭禦前侍衛大笑著邁步上前,一腳踹了過去——對方個子矮小,胳膊腿短,用的武器也短,根本就不可能攻擊到自己。
然而,他這志在必得的一腳卻踹空了。在他一腳踹空,驚訝慌亂的同時,全不顧自身尊嚴,就地一滾徑直從敵人胯下滾過的赫爾默德將短刀向上舉起,讓銳利的刀鋒掠過敵人的襠下。
伴隨著慘叫聲和噴濺的鮮血,赫爾默德再次前衝,用頭盔硬接了敵人一劍,一斧斬斷了對手的膝蓋。
第二名敵人倒下的時候,赫爾默德用肩膀將對手猛的撞開,讓那個慘叫踉蹌著後退的敵人為自己擋住了第三個和第四個敵人,之後一斧擲出,劈死了第五個敵人。
緊接著抽出第二柄手斧,赫爾默德繼續前衝——而這個時候,克努特和他之間已經只剩下了兩個人,卡努特和哈康也借著他殺開的血路一邊抵擋著兩邊的敵人一邊跟了上來。
這樣迅猛的攻擊看得英格蘭國王肝膽欲裂。要知道,他的禦前侍衛雖然以英格蘭人為主,但也有許多是真正優秀的北地武士,絕不是什麽樣子貨或者拉攏貴族用的儀仗隊,可眼下在那個赫爾默德面前卻象麥秸扎的似的給人一下一下全部乾掉。
當然,這並不是說赫爾默德真的就比他的禦前侍衛們強多少。真正的問題,在於對方的身高。
一般的戰士,無論高矮,總不會差太多,就算是相差一頭高,也總在“面對面作戰”的范疇。但是,這個赫爾默德比起一般的戰士都矮了不止一頭,比起那些身材魁偉的禦前侍衛就更加矮得不像樣子了。而他再一蹲下,一翻滾,位置就更低了,不但尋常的攻擊根本碰不著他,尋常的防禦也根本擋不住他,自然就沒法打了。
隻遲疑了一下,克努特就下達了命令:“蹲下,都蹲下。”
聽到國王的話,兩名擋在前面的禦前侍衛連忙下蹲——只要他們蹲下,站穩,就正好能夠形成和敵人面對面作戰的姿態,也不必擔心擋不住敵人了。
然而,不等他們蹲穩,赫爾默德已經合肩撞在了盾牌上。
正在下蹲的禦前侍衛一個踉蹌,揮舞著手臂向後倒去,將自己的同伴也帶得向後跌倒。
幾乎一撞便廢掉了自己左肩的赫爾默德牙關緊咬,順勢從對手的盾牌上翻過去,出現在了克努特的面前。
克努特一驚,本能的將盾牌向地下一頓——看到了之前那個小矮子的幾次進攻,英格蘭國王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下盤斬有多犀利。
但赫爾默德一揚手,一斧丟在了克努特的臉上。
鐵條做成的護鼻面對手斧的分量完全沒能起到作用,尊貴的英格蘭國王僵硬的呆立原地,用被一斧破成兩邊的嘴巴發出含混的慘呼,向後跌倒。而已經丟掉了自己所有斧子的赫爾默德則毫不遲疑的將左手的短刀交到右手,大步上前,一刀封喉。
幾個猛衝過來的英格蘭人驚恐的看著那個渾身浴血的小矮子,卡努特和哈康則連忙上前護住左臂脫臼、頭盔碎裂,隻提著一柄短刀的赫爾默德,跟在哈康身後的費格斯則果斷的趁著這片刻的安靜一槍擲出,刺死了英格蘭人的持旗者。
王旗倒,國王死,英格蘭人的禦前侍衛們驚駭的停頓了片刻,之後爆發出憤怒的呼喊,不顧一切的衝了上來,試圖奪回國王的屍體——他們這些人是作為國王的護衛存在的,被人殺了國王已經是大大的丟臉,若是再連屍體都搶不回來,那這輩子怕是都抬不起頭來了,還不如當場戰死的好。
不過,這個時候,卡努特的禦前侍衛們也跟了上來,在克努特的屍體旁邊重新組成了盾陣,抵擋著英格蘭人的瘋狂進攻。而那些原本就離得不遠的蘇格蘭長槍手也見縫插針的跟上前,用長槍越過盾陣攻擊著英格蘭人——卡努特意外的發現,這種組合的效果似乎比單純的盾陣還要好一些。
與此同時,戰場上的局面也再次發生了變化——看到英格蘭人的王旗倒下,還在原地堅持作戰的北地戰士們頓時齊齊爆發出歡呼聲,彼此傳達著卡努特得手的好消息,相互鼓勁打氣,而突然發覺變化的英格蘭人則遲疑了起來——該不會又象上次一樣,正打得順手的時候,國王被人放倒了吧……
北地人得到鼓舞,英格蘭人受到打擊,一來一去,北地人和蘇格蘭人就不但擋住了敵人的進攻,反而開始發動反擊了。而那些從戰場上提前撤退的英格蘭北方戰士,在發現沒人追殺自己之後也停了下來,看到英格蘭王旗倒下後,也大著膽子在遠處重整隊伍, 又殺了回來。
而對於本就有所遲疑的英格蘭戰士而言,則是原本被他們壓著打的敵人突然實力變強,而且還得到了新的軍隊的支援……
“嘿,你怎麽樣?”看著自己的禦前侍衛們開始追殺潰敗的英格蘭人,卡努特才終於放松下來,轉向赫爾默德。
矮個子搖了搖頭:“沒事,腦袋上挨了一劍,左邊肩膀的骨頭可能斷了。”
卡努特點了點頭:“那就沒事——乾的漂亮。就算是我恐怕也不能象你那麽利索。”
聽到卡努特的誇獎,赫爾默德終於露出了笑容:“嘿,我比他們矮,他們打我不方便。”
這個實在的回答讓周圍的幾個戰士都笑了出來。而卡努特則接著說:“怎麽樣,要不你在國內多找找,象你這樣的人,湊一支隊伍?”
赫爾默德的笑容立即凝固在臉上。
懷疑的看著自己的國王,待了一會,赫爾默德終於確認,自己的國王並沒有半分嘲笑調侃的意思,而是認真的:“可是,為什麽?”
“難道你不希望給那些和你一樣的人一個機會,讓他們可以和你一樣受人尊敬?”
赫爾默德一愣,之後滿臉通紅,興奮的看著卡努特,用力的點頭:“我會的!回去之後我就親手訓練他們。”
“首先,你得先挑選合適的人——而且,我估計,這場仗,恐怕還沒完。”說著,卡努特再次向北看去——在北方,他的大營的方向,濃黑的煙柱依舊滾滾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