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她凝神想了下,沒有從藥裡直接探查出有毒的跡象。
但她並不就這樣放棄,打開門,確定海棠已經沒有了蹤影,她端著藥走出,來到茂密的玉竹林中,蹲身將藥倒到新出牙的玉竹上,見那竹筍哧哧地冒起水泡,她心中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出她所料,果然有人對她下手了。
從那藥在竹筍上程度不重的反應來看,她知道這下手的人甚是謹慎,明明下毒,卻下得很輕,幾次之內要不了她的命,次數多了,她自然也就撐不下去。
明白了這點,她站起身,看著西方的天空沉思。
目光收回時看到牆壁那邊,她那日與海棠一起鑽出去的狗洞,那地方仍然像之前一樣掩蓋著,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就這樣爬出去得了。
只是轉念之後,理智還是戰勝了盲目,以她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逃出去,只怕她還未跑出城,就會被抓回來弄死。
回到房內,她放下碗,悲哀地歎了口氣,略微梳妝一下,離開玉竹苑,朝禦藥房走去。要想不被人弄死,那麽她首先得恢復身體的健康。
玉竹苑到禦藥房的路程算不得遠,常人一頓飯的工夫就到了,但柳月現在生著病,這一段路她硬是走了柱香時間。
看到禦藥房的院門,她扶在門上,虛弱地喘息,半響,才又往裡走。
以她宮女的身份,來到這裡沒有禦醫會理她,好在她也不指望別的禦醫來醫治她,她到這裡來隻為找邱謙,印象中邱謙沒有架子,他應該會管自己。
“請問……邱謙在嗎?”找到禦醫工作的地方,柳月站在門邊靠在門上,朝裡面道,說時她暈暈乎乎中,眼前逐漸模糊。
聽到聲音,不少正在忙活的禦醫轉過頭來,看到依附著門框的白衣女人,他們不由得都有些驚訝,從衣著與打扮上來看,這女子不像是的嬪妃,亦不像某個殿內的宮女,那麽她是誰?
正自思付間,正在查看醫書的邱謙抬眸看到突然出現的柳月,放下手中的書,來到柳月面前,“月,你找我?有事嗎?”
柳月有氣無力地抬起頭,有氣無力地問道:“謙,我可以把自己交給你嗎?”
微弱的聲音細如蚊絲,邱謙聽得奇怪,愣著不知如何回答。
“可以嗎?”不見邱謙回答,柳月又問。
“可以。”邱謙遲疑著,說出了這話他也很震驚,柳月說“把她交給他”,這是什麽意思?很容易讓人誤解的啊!而這“可以”兩字,雖說簡單,卻是一個承諾。
“那好,謝謝你,謙。”看見邱謙點頭,柳月說完一個松懈就暈了過去,在這宮裡,或許她能夠相信的就只有邱謙,也只有邱謙而已。
她與邱謙的交情算不得深,只是冥冥中有些人總是讓人一見如故,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就願意相信邱謙。
“月……”接住柳月暈倒的身子,邱謙喊了一聲,抱起柳月就朝自己休憩的處所行去。
女子的身子軟弱無骨,他抱在懷中,心底的某根神經不經意間被牽動,而他從不知道原來會有一個女子讓他的心如此的悸動。
……
“你中毒了,你知道嗎?”
傍晚時分,看著醒來坐靠在軟榻上的柳月,邱謙從藥箱中拿出一個盒子,放在柳月旁邊的矮桌上道。
他在宮中有自己臨時休憩的房子,柳月昏迷,他便將柳月帶到此處休息。檢查了柳月的身體,他熬了一碗藥,喂柳月喝下,柳月睡了幾個時辰,終於醒轉。
“知道。”柳月靠著矮桌,揉了揉太陽穴,道:“正是因為知道,才來找你。”一碗無任何摻假的藥喝下去,她的精神好了許多。
“怎麽回事?”邱謙頓住打開盒子的動作,詢問的目光看向柳月。
“大概我讓某些人不高興了。”柳月看著他這屋內乾淨整潔卻簡單的陳設,隱晦地道。
“誰?”如此一問,邱謙眉頭便皺了起來,直覺告訴他,柳月已於無意中卷入的是非中了。
“不清楚。”柳月明亮的眸瞄向邱謙凝重的俊臉,唇角苦澀地勾起,“謙,你別擔心,會沒事的,我今後會注意的。”
在宮裡,她勢單力薄,能不能避免被害,她不敢肯定,不過她敢肯定的是她不想讓邱謙擔心,而且也敢肯定自己絕不會坐以待斃。
“你如何注意?”邱謙的語氣難得地加重了些,謙謙君子的模樣不是他的面具,他也是有火氣的。他的火氣來源於柳月面上的假笑,如此對他笑,那說明在柳月心中,他還不足以讓柳月對他敞開心扉,這本來也是屬於正常的事,但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當然,對於柳月此時的處境也是他心中懊惱的原因。
柳月愣了下,似是釋讀出了邱謙的想法,她收斂起臉上的神色道:“也許,會有辦法。”
知道柳月心中沒底,邱謙眉頭蹙起,在矮桌的另一側坐下,目無焦距地看著前方牆壁上掛著的幾幅字畫,沉思了一瞬,終於開口。
“月,如果你願意,謙便向皇上請求,帶你出宮。”
他的表情一點不開玩笑, 言語也相當莊重,明顯這說出口的話已經過深思熟慮。
瞧見邱謙直視自己的黑眸,柳月胸中一跳,知道邱謙並非說笑,而他口中這所謂的“帶你出宮”,除了真正意義上的出宮,似乎還包含了……跟隨他一輩子的意思。
如果是單純出宮的話,她不反對,只是隨意地交付自己的人生,她做不到,即便她對邱謙有好感,這一時之間她也做不到。
攜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是針對兩個相愛的人而言的,和邱謙,不僅她談不上愛,就連邱謙也不見得真的愛她,如此她又豈敢與邱謙相守一輩子嗎?
“皇上現在如何了?”兀自思付了半響,柳月最終未回答邱謙的問題。
等了許久,也期待了許久,得不到答案的邱謙有些失望,也有些失落,不過柳月既然不拒絕,那說明他還有機會。似乎柳月不急著答應,才顯得柳月對待這問題的認真,而他才更加覺得柳月值得珍惜。
這不是那所謂的“得不到反而珍貴”的態度,而是對柳月這個人的深思,如果只是想找一個花瓶,那他邱謙幾年前就找了,何必如今二十五歲了還單身一人?
“月,關於皇上的事,你不該問。”若有所思地看著柳月,他也未給柳月答案。
柳月苦笑了下,深有體會地歎了口氣,像邱謙一樣目無焦距地望著前方,自語道:“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秘密,我真的好不喜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