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翠娥低垂的腦袋抬起，看了林姑姑神色間的轉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喊，心下醞釀著有些話到底該不該說。

　　她如此想時，卻聽林姑姑道:“對了，翠娥，今早姑姑不是吩咐你讓柳月去紫玲閣打掃嗎?那地方離玉竹苑近。”

　　她特意地把‘紫玲閣’三字咬得重些，好讓二人聽得清楚。

　　一句話，柳月和翠娥當場愣住，見過翻臉不認人的，就是沒見過這麽翻臉不認人的，紫雲閣，紫玲閣，恍惚一聽，還真是能以假亂真。

　　“姑姑，你……你分別是叫翠娥傳話讓柳月去紫雲閣，這會怎的變成紫玲閣了?”翠娥愕然呆了兩個呼吸的時間，反省過來後趕緊狡辯，她可不想把這麽大個黑鍋背在身上。

　　“放肆，本姑姑明明說的是紫玲閣，你這丫頭是如何聽的?”林姑姑有了對策，說話也理直氣壯了起來。

　　柳月愣著，雙眸看著林姑姑前後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直直有了些想暈倒的衝動，她實難料到林姑姑會如此推卸責任，斥責翠娥將紫玲閣聽成紫雲閣，如此說來，整個事件就都與她無關了。

　　第一次，她真切地體會到了何為爭鬥，皇宮中人難道都是這樣棄車保帥的嗎?

　　“姑姑，你怎麽能全都……”翠娥冤枉地喊，但她話未說完，便被林姑姑截口吼道:“閉嘴，再敢胡言亂語，本姑姑便不念舊情，宮規伺候。”

　　翠娥委屈地張了張嘴，想起宮規，果然不敢再開口。今日之事既然被柳月鬧成了這樣，林姑姑鐵定是要找個人來頂罪的，而她應該是個最好的人選。

　　不過，她之所以不再分辨，是考慮到柳月的身份，柳月不過是個宮中地位卑賤的宮女，縱然厲害，想必也鬧不出多大的風波。

　　何況那崔掌事平時就與林姑姑關系密切，等到此事鬧到崔掌事那裡，崔掌事肯定會將此事壓下來，介時豈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如此林姑姑要想放她就容易多了，反之，如果林姑姑遭殃，她也難逃重責。

　　打著這樣的算盤，她眸含希翼地看著林姑姑，希望對方能夠會意她的意思。

　　“稟報姑姑，崔掌事讓你領著柳月和翠娥去明司殿。”

　　正在這時，領命去匯報情況的宮女回來，恭敬地進門傳話。

　　明司殿是皇宮設立來專門處置有關宮女糾紛的機構，凡是各宮姑姑解決不了的問題都給予上報，交由崔掌事評判，該賞該罰，一並由崔掌事說了算。

　　柳月聽聞這清脆而無感情的稟報，回頭無意識地掃眼不知何時躲在門外偷聽的一乾宮女，睥睨一眼旁邊眼神詭異的林姑姑與翠娥，道:“既然崔掌事傳喚，那就走吧。”語罷先行走人。

　　目睹柳月走出房門，林姑姑亦是跟出，但與翠娥擦肩而過的瞬間，她故意放慢了腳步，低聲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本姑姑如此難堪，也隻好委屈你了。”

　　“姑姑，翠娥哪知道……”翠娥語聲細若蚊絲，她之前是想給林姑姑分憂，哪料到最後竟然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今日就按本姑姑說的辦。”臨走，林姑姑還不忘提醒一句，說完見翠娥低下了頭，她厭惡地瞪了翠娥一眼後，若無其事地跟過去。

　　*

　　“啟稟皇上，那丫頭去了玉軒房，先是與林姑姑起了爭執，後來還把林姑姑揍了。”

　　上書房中，皮膚黝黑，長相精明的趙十一回來，一一將自己看到的向東方朝陽匯報。

　　他是蘇炳派下去監視柳月的暗衛，平時與禦林軍一樣打扮，混於宮廷中，通常讓人無法識別他的真實身份。

　　東方朝陽眼角微抬，將手中奏折放下，目視前方的帶刀侍衛趙十一道:“那丫頭如此大膽?”

　　“是。”趙十一肯定地點頭，“屬下聽那丫頭的言語，似乎並不知道紫雲閣禁忌一事，倒像是讓人陷害了。”

　　“哦?”東方朝陽探究似地摸摸下顎，想了想道:“你繼續去觀察，若事實真如你所說，順便查一查是誰陷害了她，必要時……幫她一把。”

　　幫她一把?

　　趙十一詫異地抬頭，一臉的疑問，素不知冷酷無情的帝王還會幫助一個地位卑賤的宮女?

　　*

　　柳月三人來到明司殿，一切如翠娥所料，崔掌事與林姑姑的關系錯綜複雜，說話都向著林姑姑，一句“林姑姑身為宮中資深宮女，鐵定不會忘了紫雲閣禁忌，一定是翠娥聽錯誤傳了口信，才導致今日誤會的發生”，便將此事定了局。

　　至於翠娥，理所當然地要受到懲罰，但以下犯上的柳月也難逃罪責，她在未把誤會弄清楚之前便猛撞地出手打比她級別高的姑姑， 而且說話還很不禮貌，所以量刑上比翠娥重了不少。

　　身為當事人的柳月，與翠娥並排站在空曠寬敞的明司殿中央，看著前方三個階梯之上，坐姿相當規整且已近更年期的崔掌事波瀾不驚地聽林姑姑說完整個事件，兩片薄唇上下吧嗒，就雷厲風行地終結了此事，愕然得連眼都不會眨了。

　　*

　　“皇上。”

　　李大英的聲音突然從上書房外傳來。

　　東方朝陽聞言狹長的鳳眸看向殿外，朝趙十一擺了擺手，趙十一會意地一點頭，退出門去。

　　李大英與趙十一錯身進來，手中抱了幾幅畫軸，來到東方朝陽面前，他滿臉堆笑地將畫軸擺放到案桌上。

　　“皇上，這是太后她老人家讓奴才給抱來的，是這批秀女中模樣比較好看的幾個女子，太后她老人家讓皇上也過過目。”

　　東方朝陽瞥了一眼沒打開的畫軸，臉色明顯地下沉，“朕一會看。”

　　說著他拿過一個奏折，認真地看起來，讓李大英在旁邊為難地矗立。

　　半響後，東方朝陽像是想起什麽，修長的食指摸了摸鼻，道:“給朕去瞧瞧那個丫頭，讓她今晚去臥龍殿侍候。”

　　“啊?”李大英以為聽錯，愣了愣，趕緊道:“好，奴才這就去安排。”無須提醒，他也知道東方朝陽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