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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寵》四百六十八 2地心傷
這所有消息中,令乾世子震驚的,不止是孫家兄妹曾處境悲慘到乞討為生,也不是甘平縣眾人傳言的,大能之士輩出的顓孫氏在弘遠五年除夕夜被滅族,當然,這個消息也同樣驚心動魄,讓他莫名其妙就心驚肉跳。

 然而,比之更驚心動魄的,卻是他已經隱隱有所覺,——孫無極和孫琉璃果真不是低賤的商家子,兩人興許是世家出身,且出自傳承千年,青史留名流芳的顓孫氏?!

 乾世子艱難的滑動了一下喉嚨,滾燙的一顆心隨著身體一點點變涼,他手腳開始僵硬,五髒六腑絞在一起,痛的讓他呼吸困難,想要窒息。

 乾世子此時不由後悔起自己的飽讀詩書來,若非他鑽研過全天下幾乎所有絕本古籍,學究天人,從中窺出能人輩出的顓孫氏的高德大能,興許就不會在十歲那年,興致勃勃的收羅來所有與顓孫氏有關的書籍,連夜通讀,三月才釋手。

 他自小老成持重,那是他還未成年之前,做下的唯一一件瘋狂事兒。

 卻原來他從書中窺得的,那些讓他敬仰讚歎又啼笑皆非的顓孫氏家規,在未來的某一天,竟成了捅向他胸口的那把刀。

 那把刀欲要斬斷他的情絲,讓他終生求而不得,然他情根深種,終不能釋手;她卻絕不會嫁他為妻,與他成就夫妻之好,原因皆只是——

 顓孫氏第二條家規明令禁止:族中女子不得嫁入皇室,不得為妾,違者逐出宗族。

 不得嫁入皇室?逐出宗族?

 呵,呵呵,若是他能提前二十年遇上她,說不定那時她還會為兩人的情意抗爭一番,然而,在得知顓孫家的滅門慘案後,他知道,一切都再不可能了。

 他親自去了距離甘平縣百二十裡的桃溪谷,哪裡禁製仍在,然即便他觸動了禁製,也再不會有史書記載的,“小童尋出,領而入”的情景發生。

 他自己算著八卦陰陽又往裡走了五、六十步,最後還是頹敗退出,也是在那時,他心裡也肯定了心裡最不願意承認的那點猜測——顓孫氏的族人怕是真的全都遭遇不測了。

 若非如此,他們不會將近二十年不下山,顓孫氏嫡出的公子和姑娘不會流露荒野、乞討為生;若非如此;她不會明明已經對他動了心思,轉而卻又狠狠壓製,甚至說出了那等絕情狠心的“再不來往”的話。

 當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卻是,乾世子又想起了顓孫氏族人一夕之間遭遇不測的原因。

 這事情他考察不來,只是,能讓一個隱士大族在一夕之間覆滅,出手之人又能有幾個?

 甘平縣在秦王封地,然弘遠五年大魏與西域的戰事膠著,秦瓊分身無暇,隨後更是因為身染瘟疫,暴斃在邊境。

 秦瓊胸襟磊落,豪爽忠義,雖是武將,卻對“天下文人之首”的顓孫氏敬仰已久,在他繼位後,甚至還曾因為傾慕顓孫氏祖宗高德,特意免去了顓孫氏族人會出沒的甘平縣百姓的所有徭役。

 秦瓊對顓孫氏如此敬重,又如何會暗下殺手?

 除卻秦王,還能不動聲色的在大魏屠滅一個隱士大族的,還會有誰?

 他想到了伯父弘遠帝,隨之又想到了最後一面見到孫琉璃時,她看著他的眼神再無一點往昔的傾慕,她一雙凌厲的美眸深處,壓著的不是對他暗生的情愫,不是對這段感情越陷越深的糾結倉皇,卻是恨不能將他親手殺之的痛恨怨毒。

 那時他以為是他眼花了,卻原來,一切只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自欺欺人罷了。

 心愛之人求而不得,甚至他還可能因為身上的皇室烙印,終有一天要與她拔刀相向……

 恁的可笑,上天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乾世子在秦承嗣書房吐血昏迷,這消息瞞的死緊,府中除了秦承嗣和幾個“墨”,便連池玲瓏都不知曉。

 當然,池玲瓏在下午午休起來後,也從秦承嗣口中得知了乾世子的最新動向。

 吐血了,還是因為在談及表姐時吐血昏迷的?

 池玲瓏怔愣在原地,好久一會兒回不過神,作為一個旁觀者,她很清楚表姐和乾世子之間的那段未了情緣,也是不看好的,但是,乾世子不是被表姐一棒子打消了心思麽,惱怒的許久未登秦王府的門麽?怎麽如今又因為表姐吐血了?

 池玲瓏七想八想想不出個究竟,偏還不能將這事兒說出來,讓丫頭們幫她找症結,一時間也是痛苦不已,不由惱怒起秦承嗣做人不地道。

 要是真有心告訴她這件事情,就完完整整的說出來啊;若是不想說,那就真的一個字也別說好了。

 弄成現在這樣,她一顆心吊在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簡直難受死了。

 池玲瓏糾結不已,乾世子在傍晚醒來後,也沒有在秦王府多停留,卻是乘著車就迅速離開了。

 那模樣似有些避之不及,又似有些不知該怎麽面對某些人的狼狽倉皇,看的守門侍衛俱都忍不住莫名其妙起來,不知道一向溫文爾雅、儀態雍容華貴的乾世子今個是怎麽了。

 玉瀾堂中,孫琉璃聞聽暗衛回報,乾世子已經離開了秦王府後,淡淡的點點頭,手中動作不見絲毫停頓,只是繼續百無聊賴的拿著幾支梅花,往青釉梅花紋的耳瓶中插起來。

 她一雙素手纖細修長,瑩潤如玉,嫩的猶如水蔥,然以往都要塗著大紅丹蔻的指甲,此刻卻白中透粉,乾淨的色彩與手中粉紫色的梅花一對照,更加顯得秀美無暇。

 孫琉璃看著自己乾淨的十指,又想起身子逐漸好轉的大哥。

 她的性子張揚凌厲,與之相對的,便是她尤為喜歡火一樣即可灼傷他人,亦會燙傷自己的紅色。

 她喜著紅裳,喜歡佩戴成套的紅寶石頭飾,她也喜歡丹蔻,自會愛美後,指甲上便每每都是鮮豔的紅,看著便覺心裡痛快。

 大哥卻不甚喜歡,不知是受不了紅色的刺激,每每見之就要想起給家人收屍那天的景象,或是因為其他。

 以前她總不聽大哥的,愛和大哥唱反調,好讓他更在意自己,然這次大哥險些沒熬過去,她一下就明白了,她在意美衣美態,喜歡紅色張揚,這些和大哥的性命比起來,可以輕若柳絮,沒有一點重量。

 就如那人的情,在他想到大哥,想到族人父母時,也都可棄之不顧。

 他們是沒有緣分的,是生死仇敵,遲早要鬧個你死我活的下場;因而,恩愛情仇什麽的,還是稍後再算吧,她現在已無心計較。

 忽略掉心中針扎一樣的疼痛,孫琉璃側首過來不緊不慢的問千嬌,“大公子可是還在給小世子上課?”

 千嬌回了聲“是”,孫琉璃點頭,“大公子的藥煎好了麽?”

 “百媚剛回話說是煎好了,正在爐上溫著呢。”

 “如此就好,且隨我去前邊走一趟吧。”

 這是要去給大公子送藥了,千嬌心有所悟,再次恭敬應是。

 玉瀾堂中清靜依舊,隨著十一月底到來,秦王府內管理著各家商號和田莊鋪面的管事,也都陸陸續續帶著成箱子的帳冊,來京“述職”了,秦王府整個開始熱鬧起來,下人們卻都忙碌的腳不沾地。

 秦王府本來就養著三十多個帳房,相比於一般勳貴家兩、三個或是三、四個帳房,簡直多了十幾二十倍。

 可就是這幾十個帳房,平日裡工作還算清閑,一遇到年尾,秦王府各處來錢處的管事都開始過來“述職”了,這些人也都要沒日沒夜的熬著,每天隻休息兩個時辰,將算盤撥的劈裡啪啦響,才能將將在一月之期內,將秦王府一應帳務對照計算完畢。

 池玲瓏以前也管事,帳房上的事情卻不大管,因為她知道,秦王府這些帳房,不止是管著秦王府明面上一些莊子鋪子的生意,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還管著秦王名下的鐵石油礦、鹽運、外貿等帳冊,比之所謂的莊子鋪子那等如同小溪流一樣微不足道的收入,礦產和外貿、鹽運所得銀錢簡直如同汪洋大海,只看些數字,便讓人眼暈。

 那些收入才是秦王府真正能根深蒂固的根本,也是秦王府養著五十萬秦家軍還這麽底氣十足的原因所在,這些屬於秦王府的根基,以往秦承嗣有心讓她學,可池玲瓏總覺得自己還沒到火候,又屢次在年前懷著大幾月的身子,行動不便,且也是有心避諱秦王府太過秘密的“生意”,以免自己走的太快,讓那些頭腦迂腐卻對秦承嗣忠心耿耿的帳房們說閑話,惹得雙方都不好做人,便不多插手。

 然而,今年她肚子裡卸了貨,加上行事愈發穩妥,秦承嗣就毫不留情的打法了她去帳房長長見識。

 不是說讓她現在就將一切事務都接手過去,畢竟這其中有些買賣太大頭,其中講究也多,是需要墨乙親自坐鎮的,只是,別的一些類如良田、鋪子的帳冊,她還是可以拿來練練手的。

 至於礦產和外貿,這些都是大魏嚴令禁止的生意,雖說礦產所得完全來源自秦王府名下封地,外貿卻是逆了大魏國法的,這也就只有秦承嗣才暗地裡的操作,若是別的官員,怕是早被禦史參了幾百本了。

 當然,為防這些生意嚇著小嬌妻,秦承嗣也不會讓她摻手這些買賣,這些一直以來都是墨乙管著的,她只需要管些輕松的鋪子、店面就好。

 池玲瓏被丟進了帳房們盤踞的花廳,聽著如果炸鍋一樣霹靂巴拉的聲音,忍不住心慌意亂。

 三十多個帳房一起撥算盤,想想那噪音會有多大吧,簡直要把第一次經歷這場面的池玲瓏嚇蒙了。

 當然,當池玲瓏看到那足有兩輛馬車那麽多的田產鋪子帳冊後,更是忍不住冷汗直冒。

 若是此刻秦承嗣在這裡,池玲瓏真想狠狠踹他幾腳。

 ——這就是給她練手的幾個鋪子田產的帳冊?秦承嗣你說話前不會打草稿是不是?!

 池玲瓏被秦承嗣坑了一把,從此後每日聽帳,聽的耳朵起繭,容顏也憔悴起來。

 秦承嗣有些心疼,便好笑的打趣她不會找幫手。

 池玲瓏先是驚訝,後是恍然大悟,繼而之後半個多月,致遠齋以青黛為首的八個“青”,加之七月和青衣全都“陪”池玲瓏去盤帳了,唯獨最溫柔細心的碧月,武力值最高的六月,以及升級做“姑姑”的碧雲,被池玲瓏留下來和奶娘一起看護三個小主子。

 六月聞言冷冷的小臉上沒有二色,碧月和碧雲卻是光明正大的露出個“死裡逃生”的表情,這表情太招人恨,於是兩人被以七月為首的一眾丫頭呵了癢癢,笑的肚子疼。

 帳本足足盤了將近一個月時間,才將將在宮裡封筆那天盤完。

 管事們都火力火燎趕回家過年去了,池玲瓏又由著幾個丫頭幫手,將一切人情往來應酬好, 如此,等一切事畢,也到了除夕的時候。

 今年的除夕宮宴還是要辦的,雖然太后薨了,皇后也用五百年老參吊著命,不知那一日就睜不開眼了,弘遠帝在大皇子逼宮後身子也垮的脊梁骨微駝,面容蒼老、病態難掩,然而,基於祖宗禮法,除夕宮宴上帝王要給天地祖宗敬酒,這一環不可缺少,與之相對的,便是宮宴也一定要舉行。

 雖則大皇子逼宮時死了不少勳貴家的老夫人和婦人,按理京都許多勳貴都是要丁憂守孝,然自去年到今年,許多官員都被抄家滅族了,朝堂上的官員數量迅速銳減,甚至到了遠遠不夠用的程度,若是此時大家都去丁憂,整個朝廷都運轉不開了。

 由此,弘遠帝對死了老夫人的婦人的勳貴家裡都批了“奪情”,眾人可繼續上朝,也因此,此番除夕宮宴倒也還算熱鬧。

 只是,因為包括皇帝在內的絕大多數人身上都有重孝,不能飲酒作樂,弘遠帝也隻特邀了諸位朝臣參加宮宴,今年婦人們皆不入宮,而在敬完天地祖宗的後,宮宴也散了,再無往年的歡喜熱鬧。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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