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他是老師,起初畏懼,接著敬佩,後來心生親近之意,慢慢地又將他當做朋友。可以請教,可以交心,可以談天說地,可以長時間不見面但卻心中牽掛,見了面便歡喜非常。
只是原來,他卻欺騙她!哪怕這是個善意的欺騙,她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這麽多年了,他們見面的次數何止三次十次?即使沒有上千次,起碼也有數百次。他擁有數百個機會,可以跟她坦白,但是他沒有。
她心起疑慮,起初始終不敢求證。私底下查詢,暗含期待卻又害怕,後來不了了之。期間心潮起伏,躊躇不定,現在想來,過往種種,那都是一場笑話。
她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甚至於,在前線的時候,她還曾經在光訊中問過他。他卻面不改色地轉移了話題,繼續選擇敷衍與欺騙!
賀甜甜“呼哧”、“呼哧”地喘氣,心中的憤怒不減反增,她狠狠地出拳,精神力瘋狂地朝著四面八方而去,擠壓得空氣時鼓時蕩,整個訓練室嘭嘭作響。
她本就是個別扭的性子,有許多話也隻愛憋在心裡。從前她是身心都沒法融入星際時代,對外界相當敏感,抗拒他的接近是下意識的行為。
可是她後來經過三番四次地調試,加上他的努力,這幾年他們相處得已經夠好了,不是嗎?就算是正常家庭的孩子,跟父親之間也不一定能夠有她此前跟他的輕松愉快。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欺騙她!還是欺騙她!!
賀甜甜眨了眨眼,將突如其來的濕潤給逼了回去。
沒什麽好哭的。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她的父親,這是她心底早就知曉的事實。既然如此。她一步一步靠近,讓他欺到頭上,讓他當玩笑一樣看待,那也是她自討苦吃不是嗎?!!
賀甜甜,為什麽要這麽憤怒這麽矯情?他是榮和光,榮和光,他不是你父親。你的父親遠在無數時光之外。也許早已經同地球一起湮滅在了歷史的長河當中。連灰塵都不是。你為什麽還要如此的生氣?!
這本就不是你應得的福分,當然也不會是你應得的痛苦。
她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要忍耐。要忍耐,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沒有什麽值得生氣的,沒有什麽不可失去的。如今的情緒暴走是由自己的愚蠢所造成的,只要她不再心存妄想。停止與他的溝通,那麽一切將恢復到從前。
對,她不需要向他敞開心扉的。正如他本就不是她的父親,需要對她的人生擔負起教養的職責。她也不是他的女兒,必須接受他親近他對他起孺慕之情。
是她愚蠢,才給了機會讓別人欺騙了自己……
整整一個晚上。賀甜甜都呆在訓練室裡自我泄自我勸慰。第二天一早,她疲倦地拖著身子走了出來。平靜地洗漱,然後照例將胖胖準備的早餐吃得一乾二淨,便駕駛著飛行器一路疾馳,往課室而去。
她是今天到的最遲的學生,堪堪與來上課的方明遠在教室門口碰了個正著。
“咦,氣色不怎麽好啊。怎麽,還在為沒有在前線突破的事情而苦惱?想開點了,你又不是兩三百歲的老太太,幹嘛做出一副垂死掙扎的神情?”他一邊悠哉遊哉地走進課室,一邊調侃著兩眼泛著濃重血絲的賀甜甜。
向來應對得體的六年級領隊,卻木著張臉,一言不地越過他這個戒律部部長,徑直走到座位坐了下來,即使身邊的人都面色詭異地看向她,她也毫無知覺,旁若無人。
方明遠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開始了上課,暗中卻將這異樣的表現收入眼底,在心裡琢磨開來。
話說這小姑奶奶不會是因為選擇了去二十四軍,最後卻又沒能成功突破,而被她老子給訓斥了吧?還是說失戀了,所以才神情恍惚一臉難看?
真像是古時候的動物刺蝟,用全身的刺將自己包裹住,拒人於千裡之外。
方明遠啞然失笑,他都在想什麽呀,真是,瞎琢磨。反正只要不會礙著他什麽事,他才懶得去管學生們的心思。正當年少,青春肆意,他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話說回來,他如今好歹也還是青壯年行列,根本就不老……
下課時間到,他趕緊收回越飄越遠的思緒,宣布了一個任務,“在無際海那邊,出現了十三人一夥的星際海盜,專門坑蒙拐騙少年人。這一次需要三十位成員,用作誘餌,引蛇出洞,必要時需要潛伏敵方。你們誰想過幾天去玩一玩?”
出乎他的意料,向來不緊不慢的賀甜甜,這一次沒有瞻前顧後,而是立刻將手舉了起來。
“你要去?這一次可不是面對蟲族,星際海盜狡詐非常,到了他們手裡,依靠自己的力量你可沒那麽容易逃脫。如果出現萬一,你一個女生可是很容易吃虧的。”
賀甜甜終於將眼神集中到他的身上,“如果真的有萬一,我不會怨天尤人。我以自己的名字起誓,以後無論如何,我都將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為我承擔本不該屬於他的責任。”
她的臉上沒有歡樂也沒有哀傷,沒有肅穆也沒有浮誇,方明遠微微訝異,這話意有所指,她到底經歷了什麽,以至於這誓言帶著股決絕的味道?
他想不通,跟她相熟的楮毅與雲崢同樣注意到了卻想不明白,至於唯一的知情者榮和光,此刻正心裡煎熬著,加處理著手上的軍部事務, 時不時就要關注一下個人光腦。
音訊全無。她沒有接聽視頻光訊,也沒有回復他的文字信息。
他有些光火,卻又有些自責。不管如何,他終歸是沒有當面說清楚,難怪她會當做是有意欺騙。只是她的話卻也讓他難堪之極。
如果是敷衍,他根本就不會去找她,不會想法設法地要進入她的生活,更不會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內心。
因為知道她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表面之下,掩蓋著的是怎樣的脆弱與不安,所以他才如履薄冰地處理他們之間的關系。
總想著慢一點,慢一點,等到時間足夠長久,她對他的戒備真正放下,那個時侯,他會鼓起勇氣說的。
不單只會說明自己就是夜殤,更會坦白前世的一切。
只是機會稍縱即逝,很顯然,這一次,他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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