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神抖擻地寫了大半夜的情信,完了之後才無奈地發現,信件居然無處可去。
沒有地址,僅有收信人的姓名,難道她要大大咧咧地將信寄給榮和光,然後再由對方轉交?
賀甜甜望著龍飛鳳舞密密麻麻的夜半私語,突然就有些欲哭無淚。
醒來的第一天她就嘗試著聯系秦羲和,可惜直到出任務回來的墨律將信件帶給她,秦羲和也沒有任何回音。
他們的聯絡又再次中斷了。昏迷期間,除了他返程之前匆忙寫下的信件,並沒有文字光訊之類的留言。想來他踏上星艦的那一刻起,又接了什麽秘密的軍事任務,因此被迫中止了與外界的聯系。
賀甜甜抓了抓頭髮,隨後歎了一口氣。
說實話,她是不介意這樣的遠距離談戀愛的,相反她還覺得相隔兩地也不錯。
畢竟算上前世的年齡,她也老大不小了,讓她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甜甜蜜蜜膩膩歪歪地與男朋友日夜相對,現在的她還真的有點接受不來。
不是不喜歡他,更不是不想念他,而是比之朝夕相處,如今的她更向往兩人之間有一定的私人空間。可以在某段時間內親密無間,然後便在另外的時間段裡各做各的事情,兩不相擾。
《
就像他們剛談戀愛的頭幾年一樣,天天掛光訊天南海北地聊,然後心念一動的時候便說走就走,滿心喜悅地相處幾天。接著便回歸各自的生活。
可是,有距離是好,距離長到總是夠不著。也是件讓她頗感頭痛的事情。
認真算起來,自從他參軍之後,他們兩人就從來沒有好好地見過面了。
一回是他受了重傷,榮和光在視頻光訊裡頭讓她看了他昏睡的容顏,還有一回就是剛剛過去的那一幕,他來到了她的身邊,不料面對地卻是她的昏迷不醒。
就算他晉升為中尉。兩人也不像以前一樣可以天天聯系,他隔三差五地就要出任務,她則一直忙於各種各樣地訓練提升實力。
在這樣的戀愛狀態當中。他們對彼此的感情居然不減反增,真的是讓人感到訝異無比。
只是,感情盡管日益加深,不安卻也在逐漸增長。要不然。秦羲和這一次受了榮和光的言語訓斥。也不會胡思亂想,進而對他們的未來惴惴不安。
賀甜甜將小和一號親了又親,這才倒頭就睡。
不管如何,總會見面的,在此之前,耐心等待就好了。
……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影影綽綽,到處都是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她起初有些茫然。然後很快便融入了繁忙的大軍當中,不停地朝著前方一步一步地前進。
可是讓她漸漸感到疑惑的是。周圍的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像是一群啞巴,沉默卻執著地行進在漫漫長途中。
然後她開始恐慌,總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麽事情一樣。她開始不自覺地認真打量周圍的人群,試圖在那一張張或陌生或熟悉的臉上,找到什麽表情可以幫助她想起來。
不幸的是,什麽都沒有。人們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就如帶上了一張名為“面無表情”的表情面具。
他們全都是木著一張臉,無聲地行進著,就連偶爾瞟過來的眼神,也是空洞洞的,好像星際間的黑洞一樣,讓人膽戰心驚。
賀甜甜毫不意外地感到了害怕,緊接著,她欣喜地看見了她的母親,就在前方的人群裡緩緩地走著。她雀躍無比地跑上前去,喊母親母親,不料女子同樣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就繼續往前而去。
她委屈地想要大哭,可是卻模糊地知道,自己的年齡已經不小了,再也不是可以隨意撒嬌哭泣的時候,於是終究是忍了下來,只是兩眼含淚地跟在了女子身旁,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神色。
女子毫無反應。
她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就在情緒失控的當口,她卻愕然地發現榮和光從她的身旁走了過去,身邊同行的那人她很熟悉,也很陌生。
那是賀秉誠的臉,她曾經以為已經永遠模糊了的那張臉……此時此刻,盡管同樣空白毫無感情,卻依舊妖豔無雙地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她啞然失聲。
為什麽,他們會並排走在一塊?
即使從前她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拿兩人來進行比較,可是自她心結松泛之後,她早已不再糾結這類問題。因為他們根本就無從比較,所以她也無法想象。
更何況,想象終歸只是想象,不是那個人,那麽他永遠也不會成為你希冀中的人。
可是,為什麽毫無淵源的兩人,如今會並排地走在一塊,就在她的眼前,越行越遠?
她有些茫然,雙腳無意識地踉蹌著跟了上去,卻有些絕望地發現,無論她如何地加速,前面的兩人總是步履從容,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賀甜甜急了,冷汗涔涔而下,拚了命地追趕,甚至於不自覺地就越過了身旁的女子,將對方越甩越遠也不自知。
在她越來越恐慌、憤怒、委屈、發狠、絕望的時候,她終於茫茫然地發現了真相——她無法走到他們的身邊,距離看著是如此的近,但事實上是,不管她如何地努力,也無法靠近一如既往地行進中的兩人。
她回過頭去,想要尋找自己的母親,卻再一次地四顧茫然,那熟悉的面容不見了。她驚慌失措地朝來路奔跑而去,卻再也沒能找到那個親切溫柔的身影……
賀甜甜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怔怔地在黑暗中呆了半晌,隻覺得滿嘴苦澀,那種微麻的刺痛,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原來她還是拿自己毫無辦法,拿消失的從前毫無辦法,拿孤單病逝的母親毫無辦法,拿已成過去的賀秉誠毫無辦法,也拿如今努力學習卻無法真正駐扎到她心底的榮和光毫無辦法……
不期然的,她就想起了自己這些年以來的掙扎與自我唾棄,那些猶豫與彷徨,痛苦與矯情,似乎都只是年輕氣盛的借口而已。
不管她努力與否,掙扎與否,淡然與否,一切都是虛妄。
解鈴尚需系鈴人,心病尚需心藥醫。她回不去,所以現在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完全放開自己。她理解不了從前,也就糾結萬分無法釋懷真正告別過去……
賀甜甜以手橫面,在半明半暗的清晨裡遮住了自己的雙眼。
總是不期然地在榮和光身上尋找賀秉誠的身影,然後日積月累,漸成心執,她該是多麽的天真?
總是在夢裡夢外反覆思量母親逝去時的孤單與痛苦,然後任由後悔與憎恨藏於心底隱於生活,她該是多麽的辜負母親的期許?
像她這樣笨拙地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如果可以,她真想像自己從前喜愛的那個作家筆端所寫的一樣,“回避、躲閃、輾轉騰挪都毫無作用,既然來的總是要來,迎著刀鋒而上恐怕是最好的選擇,起碼節約時間。”
迎刃而上,哪怕鮮血淋漓,痛徹心扉,也能步履從容,甚至笑靨如花。
清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是如此的清晰,以至於半晌之後,賀甜甜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可惜了,她之所以是她,而不是別人,正是因為她就是如此安靜自傷、瞻前顧後的綿軟性情。
也許因為星際環境的需求,她已經變了很多。手上沾滿鮮血的時候也會驚慌失措惴惴不安,但是需要的時候總能狠下心腸利落出手。
因為葉世天、秦羲和等人的存在,她心裡的不安仍舊存在,卻已經不會遮蓋她生活裡的陽光,只是在隱蔽之處,她如今卻清楚明了地知道,她無法完全驅除前世的影響。
日月如梭,她確實一天比一天的果敢陽光,細細思量,卻也一天比一天的思慮迷茫。
如果將來某一天,榮玄靖真的能夠將她送回前世,那該有多好?
她能夠最後一次地去海邊祭奠母親,能夠親眼看一看秦雲正沒有了她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能夠鼓起勇氣去尋找賀秉誠,親口問一問他,最初為什麽要拋棄她們母女, 後來接她去了之後,為什麽養而不教,甚至見上一面的要求也是不允?
如果可以,她要將從前走過的地方再走一次,看一看熙熙攘攘嬉笑怒罵的人群,看一看山川大河古城舊橋,看一看自己從前的時光,是否在人們的生活中留存有點滴足跡……
她將被子扯上來,蓋住了自己的臉。
明知道世界上沒有時光倒流這回事,她卻仍舊奢望著老天再施展一次奇跡,她該如何笑罵自己的癡心妄想?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時間能撫平一些滄桑,改正一些錯誤,挽回一些心意,它卻不是萬能。
世上之事,滄海桑田。總有那麽一些人,一些事,會成為無法挽回的背影,會變成永遠過去的過去。
即使當真地回到了過去,她也不再是那個賀甜甜了。地球上的一切,到了彼時,恐怕就真的成了前塵往事,舊緣已了……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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