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裡?”秦羲和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但是顯而易見的怒氣卻直直地衝著楮毅而去。
“所有成員撤離之前,她還在凹地。”
楮毅此刻的神情算不上好,一來是經過長時間的斬殺,他的身體已經受了重傷,就連精神力,也有了枯竭的跡象;二來,因為賀甜甜出人意料的舉動,他直到如今仍然回不過神來,心裡壓抑得厲害。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清楚,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就算當時她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為他好,但是也不應該出手擊暈他,而是應該跟他商量。退一萬步說,就算她以領隊的名義命令他,而他作為副領隊不同意,她也完全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不管如何,一人記短,兩人記長,他的實力確實比她要強,總好過她自己一人留下。
可是不論他如今如何的懊惱,都無法挽回事實。她選擇了獨自面對,而他,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成員,都被她無情地推開了。
楮毅雙眼微眯,遮住了裡頭種種翻滾的思緒,不一會兒又抿緊了雙唇,總是懶洋洋的臉上,隱藏極深的惱怒與擔憂一閃而過。
秦羲和沒再問他,而是將手頭的事務分派下去,接著便讓秦華東配合符繼乾,擺脫蟲群的追蹤,將成員們帶出訓練點。
自己則帶上雲峰與武豪,連同墨律幾個領隊一塊,駕駛著機甲離開了隊伍。前往凹地營救。楮毅受傷嚴重,自然是被排除在營救名單之外。
由於通道被封,他們不得不繞了一個大彎。飛行了兩萬多米,才找到當初的襲擊地點。
他們並不意外見到屍山血海,畢竟撤退人員已經很清楚明了地告知了當時的事情經過,無數的小蟲與數量龐大的中型蟲,鋪天蓋地地群襲一年級新生。
可是當他們駕駛著機甲凌空而立,看見底下那數以萬計的巨型蟲屍身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
她還活著嗎?
即使是他們遇到這種情形。也是九死一生。更何況,賀甜甜的實力,如今只不過是a級巔峰而已。
不論是軍方來人。還是校方成員,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秦羲和腦袋一片空白,幾息過後,便是情不自禁地長嘯一聲。駕駛著機甲朝著一隻隻已經死去的巨型蟲屍殺將過去。
不一會兒。便有數以千計的龐大屍體支離破碎,而秦羲和的機甲,仍舊風卷殘雲一般,縱橫在屍山血海之中。
武豪實在看不下去了,衝上前去阻擋,“老大,你冷靜一下,就算你將這裡所有的巨型蟲全都肢解了。她也活不過來了,節哀順變吧。學弟們還在看著。你別這樣,軍方還需要這些屍體做研究,你就別……”
回答他的,是秦羲和的一記長拳。
武豪被冷不丁的襲擊直接抽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到了屍山上,然後被成堆的蟲屍給淹沒了。
墨律由起初的震驚、沉默、痛心中回過神來,很快就指揮楚浩幾個在現場找找看,甚至破天荒地說了一句長話,“也許能夠找到她……不管如何,我們都要帶她回家。”
是啊,即使只是斷肢殘臂,甚至是一個手指頭,只要他們能夠找到,就必須帶她回去!
秦羲和手中動作一頓,機身踉蹌了一下,這才停下了瘋狂地攻擊動作,接下來便是如山如水般的精神力,陡然迸射而出,一寸一寸地開始搜索這片凹地。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他的汗水自額頭滑落,擰緊的眉頭糾得死死的,閉緊的雙眼即使沒有睜開,也讓人一見便知,此刻的他有多麽的痛苦。
精神力往外一圈一圈地輻射開去,直到半個小時之後,他才猛地一顫,撤去了所有的精神力,全部集中到了一處他探索到的異常地方。
一叢並不小但是卻茂盛的荊棘,那火紅的顏色,還有那粗壯的枝椏,無一不顯現出驚人的生命力。
盡管一開始他的精神力受到了攻擊,但是他卻欣喜若狂。在荊棘的枝條舞動的瞬間,他感應到了她的氣息。
微弱的呼吸,血腥的味道,但是,胸口卻有著微微的起伏。
他看不清她的臉,可是卻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她還活著。
活著……
銀白色的機甲拔地而起,幾個瞬閃,就消失在了另外一邊。
雲峰十分有默契地尾隨而去,墨律也反應極快,一息之間便跟著消失在眾人眼前。等武豪從屍堆裡爬出來,面對的便是幾台沉默的機甲……
火紅的荊棘並沒有攻擊秦羲和,實際上,當他的精神力試圖搜索這一地帶的時候,它就意識到了,這人非但沒有敵意,反而隱含了一股急切與擔憂。
所以在見到銀白色機甲的刹那,它只是將一些枝條延伸開去,並沒有主動攻擊,但是卻也沒有絲毫放松守衛的意思。
秦羲和百感交集地從駕駛艙中跳下來,幾乎是狂奔著跑到了荊棘的前面,甚至一條粗壯的枝條刺入了他的肩膀,也不以為意。
“我是她男友,請放我過去!我帶她去星艦上,很快就會好的,很快就會好的……”
火紅荊棘將他整個人都纏了起來,高高地倒掛在空中,秦羲和完全放棄了掙扎,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著請求。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真誠,也或許是意識到了後方仍有人追隨而來,枝條在空中晃了晃,接著便將人給輕輕放下來,接著,自己則將根系抽離土地,瞬間化為紅光,沒入了賀甜甜的身體。
秦羲和甚至來不及驚喜,就被賀甜甜的身體狀況驚得全身發抖。
她正蜷縮在地上,臉上滿是血汙,不單隻手臂不翼而飛,就連腰腹,也被啃噬了一塊不大不小的血肉,雙膝之下,只剩下白得亮眼的骨頭。
他的視線陡然模糊起來,連滾帶爬地到了她的身邊,然後便是摩挲著她緊閉的雙眼,難過得青筋直暴。
但這一次,他終於沒有失去理智。不管她如今變成何種樣子,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他便能承受這其中的一切悲苦。
雲峰與墨律趕到的時候,秦羲和正將快捷治療後的賀甜甜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然後飛身躍上了駕駛艙,“多謝,人找到了,我們即刻返程。”
他們緊趕慢趕,在星艦離開訓練點之前,終於上了星艦。
當所有的一年級戒律部成員,被軍方的代表告知賀甜甜還活著的時候,全都不約而同地熱淚盈眶。
這一次緊急訓練,因為遭遇了蟲族莫名其妙的大規模襲擊,他們犧牲了五個年輕的同伴。其中一個叫郝奕的家夥,甚至連屍身都被蟲族吞吃入腹,永無歸家之日。
一連三天,秦羲和都沒有露面,星艦上的一應大小事,他全都交付給了雲峰與武豪,自己則不分日夜地呆在賀甜甜身邊。
一別經年,他設想過很多次兩人重逢的場景,或在學校,或在榮家,或在秦家,她微微地仰著頭,笑意盈盈地向他走來,佯裝生氣地嘟著嘴跑來,面無表情卻大踏步而來,歡天喜地地衝著他飛來……
不管開頭如何,結局無一例外都是他們最終的擁抱,呢喃細語,甜蜜相對。她不用說什麽,他也會知曉她的苦惱、她的埋怨、她的理解、她的喜歡與她的堅持;而他也不用解釋什麽,她也會明白他的責任、他的心願、他的思念、他的愛意,還有他的執著。
可是,他從來也不曾想過,再相遇之時,她會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躺在荒野,斷臂殘肢,鮮血淋漓……
秦羲和的雙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抓著她的手也不自然地抽搐起來,連帶著賀甜甜的手指頭,也跟著微微地晃動。
恢復倉早已經將她的身體修補完畢,可是由於中了奇毒,精神力又過度使用陷入枯竭,直到如今,她仍舊是面色蒼白地躺著,沒有一絲一毫即將醒轉的跡象。
“哼,麻煩精!”秦華東出了醫療室,便皺著眉頭,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
武豪沒在,潘雪純一如既往地沉默,向來話多的雲峰這一次卻沒有任何搭腔的意思。
“雪純,下一次別再送粥了。送了我哥也不吃,一番好心,全都因為那個女人給喂狗了。”
女子端著熱粥的手指頭微微發白,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就快步地離開了。
雲峰神色不明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這才瞥了秦華東一眼,“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秦家的人。”
對方有些莫名其妙,“什麽意思,我不姓秦還能姓什麽?”
雲峰聳了聳肩,“誰知道,譬如姓潘什麽的。”
“雲峰,別以為你姓雲,我就……我就……”秦華東結巴了好一會兒,卻也沒法說明白就怎麽樣。
“呵,‘女人心海底針’,古人誠不欺我也。”雲峰的嘴角微微勾起,看起來似笑非笑,卻又有股意味不明的嘲諷。
“你總是這麽陰陽怪氣幹什麽?怪不得雪純不愛跟你呆一塊,連我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你。”
秦華東意有所指,雲峰卻只是聳了聳肩,便不發一言地瀟灑離去。
即使是唇槍舌劍,那也是會傷人的刀光劍影。有些事情,只能手底下見真章,說得再多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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