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我才揉著酸疼得不得的胳膊醒來。一縷晨光投射在屋裡,我迷糊地看了下四周。燕巧靠在書堆上睡得口水直流,虞靖也枕著一些帳本睡得正熟。什麽時辰了?看看天色應該不早了,我推推她們,“嘿,醒醒。醒醒。”
“吵死了。我還要睡……”燕巧隨意地揮了揮手,又繼續睡。
我看了眼地下,“啊!蟑螂,蟑螂……”
果然,燕巧大大地跳起來,“啊,在哪裡?在哪裡?”
拜她所賜,虞靖也醒了。
“快起來了,什麽時辰都不知道,可能會有麻煩。”我拍拍燕巧的頭,朝虞靖點了下頭。
虞靖甩了下頭,以示清醒,“先出去看看再說。”說著便站起身,打開了門。
刺眼的日光一時間照得我們都眯起了眼,隻能瞧見遠遠走過來一個婀娜的身影。
“麻煩來了。”虞靖低聲道,因為來人正是棲華。
“喲,三位好找啊。”清脆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得意與趾高氣揚,讓人看來非常不爽。
“啊,棲華姑娘。”我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呵呵,三位的姐妹都成了夫人了,我原本以為三位也跟著要顯貴了。可誰想六爺也是,居然讓三位隻淪於陪嫁,真是委屈了呢。呵呵呵呵……”
我一看虞靖臉色不對,連忙趕在前頭說,“棲華姑娘這是哪裡話。我們還不都是一個鄉下小鎮上來的土疙瘩麽?修月她們是福氣好,我們麽,哪裡說得上委屈?棲華姑娘抬舉了。”
“敢情還有個識趣的?”她冷冷一笑,顯然我們這樣的低聲下氣並沒讓她感到有多大的順氣。“既是陪嫁,就該有個下人的樣子。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還在這裡玩鬧,都沒個規矩了麽?”
“是,是。棲華姑娘教訓的是。”我一忍再忍,簡直忍人所不能忍。
“別仗著四位夫人就登鼻子上臉了,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六爺是什麽樣的人物,這府裡可容不得你們三個黃毛丫頭撒野!”
“是,我們三個記下了。”我的聲音幾乎已在磨牙,隻能拚命低著頭,不讓她瞧見一臉的怨氣,當然還得死命掐住虞靖的胳膊。她最是受不了這種氣。
“好了,也不和你們多說了。你們三個都歸在我手下,歸我調度,我的規矩可容不得半點差錯,否則……”
“我們記下了。”真是窩囊!我都覺得自己像個狗腿。
“現在,你們三個去劈柴。廚房後屋裡的一堆柴,今晚不收拾完就別想吃飯睡覺。”她輕蔑地朝我們瞟了一眼,然後走人。
“平瀾,我現在才知道你的忍功有多厲害。但你不該把我的手當出氣筒呀!”燕巧看到棲華走遠後才扯著我抱怨。
我低頭一看,果然有些青了,連忙幫她揉揉,“對不起啦,剛才如果不是你小小地倒霉一下,我們三個就會大大地倒霉了。”
“受這種窩囊氣,真不甘心!”虞靖憤憤地拍了下桌子。
“唉,算了吧。如今我們三個隻要能活下去不被整死就已不錯了。受點氣算什麽!走吧。那一屋子的柴還得去收拾呢!”
到了廚房後屋,我困難地連吞了好幾口口水。天!我們三個就是神功蓋世,在三天內也劈不完那麽多的柴呀,那個棲華不是想累死我們,就是想餓死我們。
發了一柱香的呆後,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捋起袖子準備乾活。
虞靖一把扯住我,“你犯傻啊!她擺明了就是要整死我們……”
我淡淡地抓開她的手,“你以為反抗會有用?死得更快而已。多說無益,乾活吧。幸好現在才剛入秋,天氣不太涼,露宿一宿應該也不會太成問題的。隻是肚子這個問題……”
“平瀾……”
“虞靖,你以為心中不平又能怎麽樣?別給自己找借口了。她們並不會比我們好過多少。這個宅院是個什麽地方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麽?”我幾乎已是聲色俱厲,轉過頭朝一旁的燕巧喊了聲,“燕巧,乾活!”
“哦,好。”燕巧一聽,馬上也卷起了袖子,不太像樣地拿起斧頭劈柴。
虞靖愣了會,終於也開始動手了。
那一天,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劈柴上去。從來,從來沒有這般無力過,那種任人宰割的滋味,讓我忍不下卻又不得不忍,連同虞靖的不甘,連同燕巧的委屈,我發狠似地將力氣全用在斧子上。一根接一根,手上已扎入了木刺,我渾然不覺;虎口震得起了紫血泡,我視而不見。
或許這股狠勁嚇到了燕巧,她放下斧子,湊到我身邊。“平瀾……你,你……”
“我什麽我?乾活!不然我們都別想吃飯!”我頭也沒抬。
“平瀾……對不起。”虞靖蹲在我身邊,垂著的頭低得那麽低,幾乎看不見她的眼睛。她一向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呢,如今……
不是她的錯,不是的。
“別說了……乾活吧。我們已餓了一個上午了,我有點想吃晚飯。”我聲音低沉暗啞,有著自己都驚訝的哽咽。
“平瀾……”燕巧濃濃的帶著嬌意的語音在耳邊軟軟地呢喃,讓人的防線都不由自主地輕易撤換。
“……誰也別想偷懶。乾活!”我豁地抬起頭,日頭還是有些毒,曬得人眼花。“看看什麽時辰了?再過兩個時辰就是晚飯的時辰了,你們兩個不想吃,我還想吃呢!”
“啊……”燕巧不想我會在這麽感性的時候說出這番話來,一時回不過神。
倒是虞靖笑了開來,拍拍我的肩,繼續乾活。
柴依舊很多,那是乾三天也乾不完的。我會這麽說隻是想逃避,在這方宅院裡,我們隻有這樣才能活下去,不去多想,不去計較。在我們還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之前,我們隻有這麽做。不知道修月她們怎麽樣?相信夫人的身份總不至於讓她們乾粗活吧?但願她們不會受委屈。
第一天,我們三個在廚房裡渡過。是真的劈了一整天的柴,沒有休息,沒有飯吃。中途當然還有棲華來冷嘲熱諷幾句,我們忍著,也像頭牛似的乾著。我適時地表現出不堪折磨的苦相,用來滿足觀望者的願望。但磨難還在繼續,棲華的個性已經可以看得很清楚了。我開始明白當初為什麽枕霞會對我們說這番話了,很顯然,枕霞要比棲華看得明白得多。在這個地方,人要看得長遠,棲華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有枕霞在一邊照著,她會活得很艱難。
我們首先要學會生存,這裡有太多的范本,什麽該學什麽不該學,關乎生死。不再是往日簡單快樂的日子了,我們最好有這個自覺。第一個要學會的就是忍,而且讓人看到你的弱勢,而不是弱點,比讓人了解你的強悍更有用。
由於我們的表現很讓棲華滿意,於是第二天中午,我們終於吃到了飯。
飯啊,隻有白飯加青菜,但我從來不知道白飯加青菜居然也可以這麽好吃。可不夠,三個人卻隻有一碗飯,棲華是存心的。
到了晚上,我們實在撐不過,於是決定去前面偷些食物來填填肚子。棲華是算計好的, 這裡說是廚房的後屋,離廚房卻是離了十萬八千裡。要去廚房,最近最為少人的路線必須繞三排房子,穿過一個小院,據說還是禁區的庭院,然後才是廚房。這裡的所謂後屋,隻是柴房的備倉而已。
虞靖是個地理方位高手,走過的路,整個宅院的布局她都一清二楚。於是,她在地上劃出地圖,詳細解說了一遍。最後抽簽決定,我去。
我權衡了下是餓死好受一點還是被抓包打死好一點,終於決定出馬,因為餓死實在太慢了。在她二人必勝的祝福下,我成功地溜到前院。月亮很圓,如果同理可證,那麽我的行動也會圓滿。
至少目前的狀況表明已勝利在望,我已到了最後一關,那個叫做‘水紋苑’的禁區。隻要不出意外,我會成功偷到食物,然後回去拯救那兩個餓死鬼。月光下,那個園子很靜,有點讓人心裡毛毛的感覺,但卻看不出有人會在的意向。我貓著腰潛入,最後一刻,我知道我萬不能掉以輕心,功虧一匱,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一直,我幾乎是躲在灌木叢後小跑的。月亮真的很圓滿,但很顯然,她見不得有人比她更圓滿。就在我幾乎我可以穿過這個禁區時,背上抵住了一記冰寒刺骨的東西,類似刀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