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北京不僅是政治中心,同時也是全國性的商業貿易城市。同仁堂藥店、瑞蚨祥綢布店、內聯升鞋店、六必居醬菜園、都一處燒麥等都是赫赫有名。
天橋上,各類雜耍藝人表演著拿手的絕技,引來陣陣喝彩聲;大街上人來人往,大小商家客來賓往,路邊各種做小買賣的使勁吆喝,熱鬧非常。
此刻,心怡正帶著她的六個小跟班走在街上。
心怡無論如何也不肯穿旗裝,說是穿了走不來路,康熙也隻好隨她,所以平日裡她總是漢族女子的裝束,宮裡宮外到處竄。由於她為人隨和,從不擺架子,使得宮裡的宮女、太監,以及守衛們都極樂意和她相處,正如她當初所想的,進出皇宮根本就用不著令牌了。
今天,心怡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衫,外套一件襖子,用現在的話就是馬甲,顏色比裡頭的要深些,貼肩處滾著一圈白色的毛,下著一條與衣衫同色的鳳尾裙,頭髮隨意地披下,後面松松垮垮地挽了個百花髻,上面插了枝花朵型的簪子,耳朵上寸長的耳環隨著頭部的擺動而搖晃著,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飾物了。別看就這麽簡簡單單的裝扮,代價可不菲。衣料是杭緞中的提花緞,貼肩處滾著的毛是罕見的白狐毛,發簪是極為少見的黃玉,每隻耳環是由六顆滾圓的如赤豆大小,直徑相同的的廣西合浦珍珠串成的。另外,身上還斜背著一隻手工精美的包包,當然,這繡工是出自蘇州。
小梅子和小桔子是普通漢族女孩的打扮,小竹子和小籃子則是小廝的摸樣,大虎二虎一身緊身窄袖的便服,混跡於人群中倒也不怎麽顯眼。出得宮,他們宛如出籠的鳥兒,到處東張西望,特別是小竹子,每個攤位上都要去逗留一番。
心怡時不時停下來等他們看夠了才挪步,然而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幾次三番後心怡開口道:“你們厭不厭啊,這些日子幾乎每天在外邊逛,還沒看夠?”
“好玩的東西那麽多,哪看的過來啊!我們巴不得請客的人是越多越好,這樣天天可以出來玩。”小竹子是最貪玩的。
二虎打了一下小竹子的頭,“你就知道玩。”
小竹子可不依了,“乾嗎打我?”
“誰打你了!”不知為什麽,二虎總愛欺負欺負小竹子。
“格格,二虎又欺負我。”小竹子立刻告狀。
二虎也叫著,“格格,我可沒欺負他。”
心怡看看這對活寶,直搖頭,“我快成幼兒園老師了,你們一天不吵就睡不著覺,是吧?還以為你們會成好兄弟呢!”
小竹子馬上問:“格格,幼兒園是什麽地方?好不好玩?”
心怡沒好氣地說:“好玩。一個老師帶著十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子,給他們講故事,教他們唱歌、畫畫,和他們一起做遊戲,你說好不好玩?”
“啊……我……”小竹子尷尬的撓撓頭。
二虎在一旁偷笑,心怡也沒放過他,“你嘛,改天我問問你們統領,他是怎麽教導你們的。”
二虎嚇一跳,“別,別,好格格,千萬別和統領說。”
“為什麽?”
小竹子幸災樂禍地慫恿著,“格格,去告狀,讓他受罰,讓他圍紫禁城跑三圈,不對,格格,你去和納蘭統領說,讓他跑五圈,累死他!”
二虎瞪了小竹子一眼,不吭聲。
“小竹子,你別幸災樂禍的,現在我們都跟著格格,就是一家人,二虎受罰,你有什麽好處?”小梅子為二虎說話了。
“聽聽,這才是正兒八經的道理。你們要是都像小梅子這麽懂事,我該多省心。”
小籃子湊到心怡跟前,“格格,小梅子是心疼二虎。其實,二虎很想受罰的,他說受罰可以得到納蘭統領指點武功。”
“才不是呢!格格,別聽小籃子亂嚼舌根。”小梅子紅了臉。
小竹子哪肯放過她,“小籃子沒說錯,你就是。”
“不是!
“就是,就是。”小竹子跟小梅子抬杠。
“打住,還有完沒完?”心怡大吼一聲,眾人立即乖乖閉上嘴巴。
心怡從隨身的小兜內掏出手表看了看時間,“再這麽下去,天黑也到不了雍王府。咱們先去赴宴,出來後再逛,好不好啊?”
幾人這才不東看西逛了,一路順利來到雍王府,不料門口的守衛攔住了心怡一行人,“幹什麽的?沒瞧見這裡是雍王府嗎?走開,走開。”
心怡哪會被他們嚇住,哼了一聲道:“不是雍王府我還不來呢!”
大虎趕緊說:“還不去通報,心怡格格到。”
守衛懷疑地打量著心怡,“她是心怡格格?”
“怎麽,不像嗎?”心怡反問。
“格格至少也得坐轎來啊,哪會自己走來的!”守衛嘲笑道。
“嘻嘻,看來我不像格格啊!算了,隨便你,反正我是來過了,明兒見著你家主子,我會建議他把門檻砍低些,不過,到時候他是砍門檻還是砍你,就看你的造化了。”心怡居然笑著對守衛說,說完,她扭頭對六人,“我們走,好好去逛街!”
眾人跟隨心怡離開。二虎落在最後,掏出身上的腰牌在守衛眼前亮了一下,然後衝他們笑笑。守衛頓時張大嘴,嚇住了。
他們在外頭被攔住,而裡頭的胤G一點都不知道而且已經等得焦急萬分。
王府花廳內,一桌酒席已經擺放好。胤G來回踱著步,隆科多站在廳門口向外張望著。
胤G不耐煩地問:“去宮裡問過了嗎?出來了沒有?”
“問過了,說是一早就上街了。京城好玩的地方太多,會不會是玩得忘了時辰?”隆科多回話說。
“忘了時辰?”胤G冷笑一聲,“你當她是三歲小娃娃,千萬別和老八他們一樣,小看了她。這個丫頭,鬼著呢!他們哪個從她口中套出一星半點的話來?非但沒有,還被她一頓好損,等一下說話小心點,別沒事找挨罵,問得出來最好,問不出來也沒關系,先跟她聯絡一下感情,要讓她覺得我們別無他意,隻是純粹吃飯。”正說著,看見門口守衛過來,忙喊住,“你們給我瞪大眼睛,格格來了立刻稟報,本王要親自迎接!”
“是!”守衛答應著,然後又吞吞吐吐地問:“王爺,是哪一位格格?”
“還能有哪一位格格,自然是心怡格格!”胤G責道。
“呃,回王爺,外頭就有一位自稱是心怡格格的!”守衛已經感覺不太妙了。
“什麽!”胤G罵道,“你們為什麽不來通報!”
守衛哆嗦著,“王爺恕罪,奴才……奴才……奴才剛才把格格給得罪了。”
胤G抬手就給了守衛一個耳光,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走。
“你死定了。”隆科多看著守衛說道守衛撲通跪下,“大人救命!”
“求我沒用,等一下格格進來,你求她!”隆科多算是給他指點了一條明路。
胤G匆匆走出門,門口隻有大虎一人站著,看見胤G出來忙向他施禮,“見過王爺。”
“格格呢?”胤G四下張望了一下,沒見到人,他擔心心怡已經離開了,那他豈不是白費工夫,所以要緊問大虎。
大虎指著門口的大石獅,胤G忙朝石獅子那邊走去,繞過去一看,才放了心,心怡靠在石獅上,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正無聊地玩著,看見胤G來到面前,也不答理。
胤G隻好賠著笑臉,“格格,小王有失遠迎,還望格格見諒。”
心怡扔掉狗尾巴草,“有句話叫侯門深似海,今兒我算領教了。王爺,你這是請我吃飯呢還是請我吃閉門羹?”
“格格不要動氣,有什麽話進府再說。小王將那些個不長眼的奴才交與格格發落。”胤G現在可不敢得罪心怡。
哄著心怡進了府,來到大廳,只見那守衛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隆科多忙迎上,“見過格格!”
守衛看心怡到來,連連磕頭,“格格饒命!”
“起來吧,以後呢,別眼睛長在頭頂上。”心怡才不和他計較呢!
“還不滾!”胤G呵斥著。
“謝格格,謝王爺!”守衛謝過後趕緊退出,隆科多關上門,席上隻有心怡、胤G、隆科多三人,心怡居中而坐。
胤G替心怡倒滿酒,又替自己倒滿,然後舉杯,“剛才怠慢格格,小王先自罰一杯。”一飲而盡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一杯是為那日禦花園的事向格格賠禮。”
心怡笑笑說:“小事而已,王爺也是為了皇上的安危著想,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一旁的隆科多邊為自己倒酒邊說:“格格大人大量,非尋常女子可比,隆科多和王爺一起敬格格。”
三人同飲之後,胤G殷勤地為心怡布菜,“格格嘗嘗我府中的廚藝,可比別家好些?”
心怡吃著了口菜,問:“這是什麽?很特別。”
胤G得意地說:“這是魚和熊掌共同做的,是不是別有滋味?”
“魚和熊掌兼得,禦膳房都沒這道菜,王爺,你藏了個高廚啊!”心怡一半讚歎一半又刺了刺胤G.胤G哪會感覺不到,忙道:“沒有沒有,府中的廚子只會做些尋常菜肴,所以小王一直不敢相邀,實在是怕怠慢了格格,可其他阿哥都紛紛宴請格格,我若不請格格過府一聚,又怕格格多心。這道菜是為了招待格格,特地命廚子研製出來的,試驗了很多次,一共殺了六頭熊才有現在這味兒,格格若是覺得好,小王明兒就進獻給皇上。”
“六頭熊換一盆菜,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格格,殺幾頭熊算得了什麽,每年圍獵不知要捕殺多少虎、熊、鹿、獐呢,隻是一些畜生罷了,山林中有的是。”隆科多解釋道。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作孽,後人遭殃,難怪到了我那個時代很多動物都絕種了,大自然的懲罰在你們子孫後代身上體現。這熊掌我是吃不下去的。”心怡挺有環保意識的。
胤G忙道:“那就換別的。”
“不用了,王爺,我喜歡開門見山,今天你請我吃飯,目的是什麽?”心怡有點明知故問。
胤G還躲閃著,“小王純粹是家常便飯,怎麽說我們現在也算一家人吧!”
“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說兩家話了。所有宴請我的人最終都是一個目的,遺詔的內容。我來到清朝,是個意外,身不由己,我壓根不想卷入你們的宮廷爭鬥,可老天偏偏讓我來到這個多事之秋,還讓我跟你們攪在一塊。其實,你們對我來說,是過去、是歷史,現在我隻是在親歷歷史,眼睜睜地看著歷史再重演一遍,你們不要把我當成可以改變歷史的人,歷史是無法改變的。”心怡和胤G挑明了話。
“格格既然談到了,小王就直說了。心怡,你以為你能袖手旁觀嗎?打從你在禦花園說出那句話之後,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去老八那兒,我知道,今兒你在這裡赴宴,他們也知道。”胤G也開始實話實說。
“雍王爺,那還不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在禦花園苦苦相逼,如果我不是為了自保,又怎麽會把秘密說出來,惹禍上身。”
“格格還是在怪罪小王,那時,小王多喝了幾杯,有些糊塗了。”
“算了,我也不計較這些了。其實,我也明白,我說不說那句話都一樣,一個來自未來,又了解歷史的人回到了過去的歷史中,而且是最為複雜的皇宮內苑,她被權勢、被危險、被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包圍了,她的生活還可能風平浪靜嗎?”這是心怡對自身命運的感歎。
“既然格格是明白人,那……”胤G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知道誰是儲君。
心怡搖著頭,“我明白你就不明白嗎?你們身為龍子,應該比我更明白,你們都是聰明人,可你們的皇阿瑪要比你們聰明十倍、百倍,我的以退為進他明白;你們對皇位的虎視眈眈他更明白,大家都在玩城府、玩心機,可誰也玩不過愛新覺羅?玄燁。”
“是,皇上確實是看得遠,看得明啊!”
“雍王爺,我跟你坦白說幾句吧,這些話我是不會和他們說的,因為我覺得你還算頭腦清醒,不像他們,腦子裡塞滿了漿糊,一門心思拉幫結派,孰不知,老頭子最痛恨的就是這個。”
康熙的心思大家都在揣摩,但又揣摩不透,從兩次廢太子的事上就可以看出了,今天心怡雖沒有把話挑明,但已經透露出康熙的真正心意,胤G對心怡開始服了,這些話算說到點子上了,可見,心怡沒有記恨自己,反而對自己還是比較真心的,就衝這點,胤G心裡竊喜,“看來,我贏面還是比較大的,不然,這丫頭不會對我說這些。”
心怡也知道自己的話可能讓胤G心眼動了,於是補充了一句,“你踏踏實實地做點事,就算皇位輪不到你,你也不會太吃虧。”這句話一出,胤G興奮度立刻降為零,但臉上是沒有絲毫流露出來,“多謝格格如此坦白,小王記下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王爺若是從此不再問有關遺詔的事,那麽日後王爺遇到難題,心怡一定會盡綿薄之力。”心怡給自己留了點後路。
胤G知道是問不出什麽了,“這個……”他暗思,“弦不能上得過緊,過緊就斷了,她現在對我們任何一個都有防備之心,該緩則緩,以後總有機會的。”想到這裡,便說:“好,小王答應你,從此不再問及此事。”
“多謝王爺。”心怡沒想到胤G這麽痛快地答應了,倒也頗意外。
他們在雍王府談著,廉王府中也一樣在談話。
“今天老四是不是請那個丫頭?”八阿哥胤T始終緊盯胤G.“對,這會正在席上呢!”十阿哥回答他。
九阿哥胤K帶著譏諷說:“我還以為他對遺詔不感興趣呢!”
“他會沒興趣?他這是以靜製動,比我們更高明。”又是胤T說。
胤K問:“你們說,他能套出話來嗎?
“我們問不出,他一樣也問不出。我算領教那丫頭了,也讓老四去受受。”胤T很有把握地。
“他不是早就領教過了嗎?還記得禦花園嗎,那丫頭一句話就噎死他。”胤K學著心怡的語氣,“王爺很了不起嗎?你再大,也大不過皇上。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我在和皇上說話,你插什麽嘴,有你這麽做臣子的嗎?”
十阿哥一口茶噴出來,“哈……九哥,你學得還挺像。”
胤T也忍俊不禁。
胤K繼續說:“他當時那個臉啊,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今天,那丫頭更不會給他好話聽,啊,我真想看看他吃癟的樣子。”
“我們都小瞧了那丫頭,她的城府之深,不在你我之下,一群大男人,玩不過一個小丫頭,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胤T悻悻然說,“憑心而論,這丫頭確實有些能耐,如果能把她拉攏過來,何愁大事不成。隻是,她像個小狐狸,在你面前晃來晃去,讓人心癢癢,可又抓不住,更讓人心癢癢。”他對心怡又恨又愛,而且也沒胤K那樣狠。
“雖然她什麽都不說,可我還是不放心,既然不能為我們所用,留著她,總是個麻煩。”九阿哥胤K已經起了殺心。
胤T一激靈,“你想乾嗎?別亂來,現在她可是老頭子手心裡的寶,她咳嗽一聲,老頭子緊張半天。”
“那她如果出了什麽岔子,老頭子一定會追究,追究下來是老四或者十四弟的錯……”九阿哥沒有繼續往下說。
胤T沒有答話,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