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真快,要過年了。隨著冬季的腳步越走越深,天空的臉更加陰沉了。地上萬物一片蕭瑟,王府的花園裡,除了四季常綠的松柏植物,其他的幾乎都掉光葉子了。
北風帶著雪花光顧了京城。屋頂、樹梢、假山石都覆蓋著白雪。水池、河道也結冰了。
玩雪、溜冰成了我冬季裡最大的樂趣。摔跤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慫恿了中玉跟我一塊溜冰,第一次,他居然一不小心就摔了個四腳朝天,笑得我好幾天都以此為樂。
王府花園水池的冰不夠結實,我們常去的是“花溪”。冰層很厚,用鐵棍都捅不穿。天氣冷,老夫人是懶的出房門巡查的。而且老太爺也喜歡在府裡滑冰,所以老夫人也就默認了我們年輕人的這項活動。我們還在冰上玩“曲棍球”,好有意思!偶爾金環小姐來了,也跟我們一起玩一會兒。也是這個時候,她跟我的感情融洽了許多,不再那麽冷淡了。
晚間最快活的時光是跟中玉窩在被窩裡玩“點穴”遊戲。倆人對坐,彼此以最快的速度用手指攻擊對方的身體,誰先點到就算贏。輸的回合多的一方,等一下要為對方服務:全身按摩。有時候他贏,有時候我贏,不論誰給誰按摩,都是情意綿綿的讓人陶醉其中。
過年就跟過中秋節一樣忙碌而熱鬧。只是這一次,我不小心著涼了,過年的時候身上很不舒服,美味沒吃什麽,盡是與藥罐子打交道了,難受得緊!而且也不能跟全家一起進宮向皇上、皇后拜年領封賞。聽金環小姐介紹說:“皇上很大方,不但賞賜了名貴的禮物給眾人,還賜宴與咱家一起歡飲。”
我沒有去,有些可惜,不過也得到了賞賜,跟金環小姐的一樣,瑪瑙珠串配飾一套,絲綢兩匹。不過皇后還特意賜我治病的靈藥。
病總是一來如山倒,去時如抽絲。這次生病,居然斷斷續續地折騰到開春才完全好,真令人懊惱。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要再讓自己生病了。不過閨房之內總是難以避免與中玉**相處,他怕熱,我怕涼,所以總是我比較容易受到寒涼侵襲。
“聽說黃河又發大水了,死了不少人呢。”晚飯桌上,老太爺開口道:“京城裡來了許多逃難的災民,我的那些朋友都張羅著捐款賑災的事。你們朝堂上可議論了這事?”他問中玉。
中玉道:“前兩日地方就呈報上來了,皇上已經做了批示。今日早朝,皇上還專門下旨,要我們每個臣工捐出一月的俸祿用以賑災。”
“應該這樣,”老太爺點頭,肯定道:“咱們的皇上是個明君,管理國家這些年的確有些政績。”
老夫人卻道:“你要是沒有辭官,估計這個月的俸祿也是打水漂了。”
老太爺不滿意這話,道:“這是什麽話,國家有困難,咱們每個人都應該出一份力。我的那些朋友都是百千兩的銀子往外掏,咱們王府也不該落後於人。”
老夫人道:“你說要掏多少?”
老太爺道:“這個家你做主,你說多少就多少。”
老夫人冷哼道:“我竟不知道是多少才合你的意呢。”
老太爺聽話裡有諷刺的意味,就不開口了。
中玉道:“其實捐多少都是個心意。像這次,平日裡國庫就已經充盈著百姓們繳納的各項稅銀,這些銀錢就應該用在百姓身上才是,可是皇上呢,卻只出了十分之一賑災,不夠的還要我們下面的來解決,那剩下的銀錢用到哪裡去了?還不是供上面享樂的花銷。所以呢,咱們也不必真就‘傾家蕩產’地充忠義,平時怎麽過,現在也還怎麽過。”
老夫人撇嘴道:“這個月哪裡好過?你的月俸沒有了,他又要逞能多捐款,我可沒辦法做‘無米之炊’。”
老太爺忍不住道:“哪裡就鬧饑荒了?庫存不是還有許多嗎?”
老夫人較真道:“你平日也不過問家裡的開銷,哪裡知道每一項的支出有多大?單不說別的,你整日在外頭的花銷就夠半個月的夥食了。前日買個什麽畫眉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好,竟到帳房報銷了六百兩銀子。還有上次,你回贈給姑爺家的一扇琉璃屏風,也用了八千兩。我都不知道怎麽勸你好了……”
老太爺不耐煩道:“罷了,罷了,大不了我以後不買東西就是了,省了錢都給你攥著得了。”
這話惹惱了老夫人,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什麽‘省了錢都給我攥著’?你說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是我要收藏錢使你們吃苦了?我當這個家竟是白費心呢!”
老太爺軟下來,道:“有什麽好氣的,我不過是隨便說了兩句也不行……”
老夫人語氣強硬道:“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講!”
中玉連忙打圓場道:“什麽大不了的事,何苦為了外人傷了自家的和氣。都別說了,吃飯吧。”
老太爺悶頭吃飯,連菜也不夾了。老夫人很不痛快地夾菜、吃飯,吃了兩口,終於還是忍不住擱下碗筷不吃了,回自己房去生悶氣。
老太爺嘟囔道:“又是這樣。”快速扒完了碗裡的米飯,也起身出門去了。
飯桌上只剩下中玉和我。中玉皺眉道:“怎麽都像小孩子似的耍脾氣呢。”
我淡然一笑道:“老人就是這樣,越老就越像小孩子一樣任性。”
“你父母會這樣麽?”
“我不知道。”我搖頭。“哦,對了,朝廷賑災為什麽還要你們出錢呢?”
“不過是皇上的私心。自己手裡的錢怎麽舍得再掏出去?咱們捐錢事小,可惜這一次,不知又要喂飽多少貪官了。”中玉感歎。
“為什麽?”我不解,“難道沒有負責監管的官員嗎?”
“那些可都是美差呢。巴結的人為了能從賑災的銀兩中多撈油水,哪一個不先賄賂監察禦史?他們的腰包可是鼓鼓的。”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把這個情況跟皇上匯報?”
“我何必去做這得罪人的雞頭?”他搖頭,“派誰去都一樣。”
“你可以向皇上自薦,派你去災區賑災呀!”我有些不滿他的不作為。
“我幹嘛要攬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他一副瞧不上的表情。
我遊說道:“為了災區的百姓,為了國家的安定,你怎麽說也是個領著俸祿的‘節義王爺’啊,應該為國家盡心效力才對!”
他不為所動,冷言道:“你少說大道理!真是婦人之見。國家的安定不是我一個王爺管得了的。一次水災算什麽,又不是威脅皇上統治的叛亂。”
我不同意道:“饑民得不到安撫,照樣會起來造反的。”
“那些沒見識的村夫能有什麽本事?難道還能抵擋得過訓練有素的軍隊?”
“難道非要軍隊鎮壓饑民嗎?他們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討個公道呀……”
“這個皇上自會處理,用不著我們去操心。”他十分無情。
“你是身在其職不謀其為!”我不恥道。
“少來!我如果像你說的那樣,積極為皇上謀劃,說不定皇上還疑心我有更大的野心呢!”
“怎麽會?你爹不是說皇上是‘明君’嗎?”
“‘明君’也有‘不明’的時候。官場上的伎倆我是比你熟悉的,笑裡藏刀,明裡稱讚你背地裡使絆子的手段多的去了。我要是不會察言觀色,揣摩聖意,早就不知道被人陷害了多少回了。”
“真有那麽複雜?”
“你呀,養在深閨,沒見過什麽叫‘人心叵測’。”
我咂嘴道:“可惜我不是男子,要我真是男子,絕對不會像你一樣做事瞻前顧後,隻考慮自己的利益。”
“隨便你怎麽說,可是你別忘了,這個世道卻是:適者生存。”
他吃罷了飯,徑自先離開了。我悶悶地吃自己的飯。面前的美味佳肴反而更刺激了我的反感,杜甫的詩果真入骨三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連這個王府也不例外。
回屋收拾了一些自己貴重之物,交代劉鶯劉燕姐妹悄悄拿出去變賣了救濟京城裡的一些災民。姐妹倆為我的義舉感動不已, 很是樂意做這樣的善事。我沒有動用中玉給我的金銀珠寶,他要是知道我這樣做,必定又要跟我吵架了。他不喜歡我隨便處置他給我的東西,尤其是首飾,更加看重。
幾日後,中玉受皇上委任,到災區視察災情。我感到意外,問他道:“你不是不喜歡攬這個差事嗎?”
他苦笑道:“我不攬這個差事,你罵我自私。我攬了這個差事,你又舍不得我外出了?”
我臉紅道:“誰舍不得了!”
他大笑著出門。我不期望他能成為“英雄”,當然也不希望他淪落為一個鼠目寸光的小人。他身上有缺點,小缺點我可以忍耐,大缺點我應該給他時間慢慢轉化,以我對他的愛。我也有缺點,有些他既然包容了,我也應該自省才是。
兩個月轉眼過去。中玉風塵仆仆地回來了,才向上頭交了差事,又被安排參加科考的檢錄事務,早晚不著家,忙的讓我心疼。也盡量減少自己對他睡眠的干擾。
老夫人也知道兒子辛苦,所以也少跟他聒噪我的事情了。王府裡難得地平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