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面戴白紗的金發女子坐在馬上,怔怔地看著城門發呆。
燕國京城居同!是宿命嗎?繞來繞去,卻永遠繞回原點?
“埃娃,你沒事吧?”
女子回頭,看到金發碧眼的裡斯特眼裡滿是擔憂。“爹地,我沒事。”
“別想太多,埃娃。”裡斯特溺愛地對她道。
“爹地……”埃娃低頭。
後面兩個年青的男子也縱馬跟了上來。“埃娃,裡斯特,我們不能進去嗎?”
埃娃抬頭看了看前面,似乎有人過來了。“我們身份特殊,要經過皇帝認可,才能進去。”
“可是,差不多就要下雨了。”兩個年青男子中的一個抬頭望了望天。
埃娃抬頭,看見烏雲在積聚,雷聲一陣接著一陣,還有時不時耀武揚威的閃電在天邊嚇人。“再等等吧。亞特。”
“埃娃,他們當我們是怪物!”另一個青年皺著眉道。
埃娃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原來周圍跟著好些人,他們都好奇地盯著四人。看到埃娃的眼光,那些人識趣地散去,嘴裡咕嘟著道:“金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真奇怪啊。”“他們剛才在說什麽?你們聽懂了沒有?真奇怪,他們說的什麽話,我竟然一句也聽不懂。”“……”
“巴魯,他們沒有惡意。”埃娃無奈地道。
這金發碧眼之人,燕國人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才會這樣奇怪。從東邊一路來京城,她已經無數次被人包圍了。唉,天天對著別人解釋金發碧眼之人不是怪物,真累人!
“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不過他們都有黑色的頭髮,為什麽你的頭髮卻是……”
“巴魯!”亞特打斷他的話,有些擔憂地看了埃娃一眼,道,“不要再提那件事。”
巴魯哦了一聲,然後不再說話。
埃娃低下頭,再抬起頭的時候,燕國皇帝派來的人已經到了。埃娃下馬上前,對著那人道:“大人,我們是諾米斯諾國的使者……”
“下官姓汪,皇上派下官請各位使者進城。這邊請——”那人引著四人進城。
轟隆!雷聲大作,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往地上劈,仿佛想劈開一個洞來。
“埃娃,快,就要下雨了!”裡斯特大聲叫道。
話音剛落,大雨就傾盆而下。還沒來得及趕回驛館的幾人就這樣被淋成落湯雞。
夏日午後的陽光依然炎熱、耀眼。街上的行人依然不多。
跑堂的小二不知是第幾次跑過去為那個年輕俊美,如同神仙一般的公子繼水,卻又一次被他那凌厲的眼神掃個正著。
呀,嚇死了,嚇死了!
小二走到樓梯口,拍拍胸口,還不忘偷偷地回頭看一眼那位神仙般的公子,心中卻越來越好奇他的身份。
那人在那裡已經快坐了一天了,也沒見他出去過,只是在那裡坐著,眼睛有時掃過周圍的人,卻似乎從未把那些人看進眼裡。他的目光冷冷的,帶著幾分陰森和非凡的沉鬱,似乎有無盡的哀怒。為什麽長得這般俊美的公子竟似有無盡的煩惱呢?
看他的打扮,似乎是個貴公子。可貴公子不是該意氣風發的嗎?而且有哪個貴公子會有他那般凌厲的眼神?他,是在等人嗎?
再看他身旁的兩個男子,一個長相白淨,像個小廝,卻又比小廝的年紀大一些,如果不是知道宮裡的太監不能出宮,他都要以為那個人是宮裡的公公。另一個卻是身穿青衣,一臉冷漠,仿佛再看一眼,周圍的空氣都會隨著下降。
帶著好奇,小二又一次回頭看了那位公子一眼。沒想到那青衣男子卻猛地站了起來,衝著他走了過來!
“啊!”小二心中一慌,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爺,他說他只是店裡的小二,見爺這般容貌,看得呆了。那掌櫃也保證這半月樓裡的人不會有奸細。”光年面無表情坐回座位上。
容貌?燕亶摸了摸自己的臉。“真是禍國殃民的一張臉!”少女清脆的聲音在耳邊縈繞,就仿佛她還在身邊。轉眼,他眼一眯。還沒來?
“保證?”他抬頭掃了兩人一眼,上午你們還保證他們今日一定會到京城,如今都是下午了,人影也沒見一個。再說了,半月樓雖然是他授命暗中查探消息的酒樓,可誰又能保證不出奸細?
“城外傳來消息,他們的馬車壞了,恐怕今晚才能進城……”光年不緊不慢地道。
這麽多年了,早就熟悉他的性子。若不讓他出來,肯定又該拿別人出氣。他就那麽迫不及待想親自確定碧落在不在其中?
“哼。”回答光年的,只是一個冷哼。
福祿見他面無表情,知道他還不至於撕破臉皮在宮外治他們的罪。
街頭似乎傳來喧鬧聲,福祿忍不住把頭探出窗外看了看。驚詫毫無保留地出現在他臉上。
一條大街,人滿為患。三位身材魁梧的金發碧眼男子護著一位嬌小的少女在人群中行走。任誰都可以看見那三人的無奈神色,卻沒有人懂他們嘴裡吐出來的話。
少女頭戴四周垂紗的軟帽,一邊走一邊對周圍的百姓解釋道:“我們是從遙遠的諾米斯諾國來的使者。跟大家一樣,我們也是人。有一隻腦袋,兩條胳膊兩條腿的人。只是頭髮與眼睛的顏色跟燕國人不同而已……”
人群漸漸散去,但人們好奇的目光仍然跟隨著他們。
燕亶站在窗邊,把街上的一切都看在眼裡。“那諾米斯諾國的使者已經來了幾天了,為何沒有來見朕?”
“奴才聽汪大人說,懂兩國語言的埃娃小姐在進城的那一天被暴雨淋到了,第二天就生病了。所以推遲幾天才進宮見皇上。”福祿小心地解釋道。他哪裡敢說,這事早就稟報過他,只是他忘記了而已?
“剛才那個女子就是懂兩國語言的埃娃小姐?”
“可能,不,應該是。”福祿答道。
為何她戴著面紗?為何他對她有種熟悉的感覺?燕亶微蹙眉頭。
眼看著日將落西山,該來的人卻還沒有來。
燕亶緩緩起身,走出店門。兩人緊跟其後。
說來也巧,他們剛走不久,一輛馬車就在半月樓對面的明月樓前停了下來。一位身穿紅衣的少女從馬車內跳了出來,對著明月樓驚喜地道:“啊,這就是明月樓!姐夫,姐姐,你們快看,明月樓!”
話音剛落,穆子遊就從車裡面走出來。接著又一隻纖纖玉手伸了出來,然後是一個貌美的女子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穆子遊一邊伸手扶著美人下車,一邊溫柔地提醒道:“靜兒,小心點。”
“姐姐,姐夫對你可真夠溫柔體貼!”紅衣少女嬌笑道。
“寧兒!”一片紅雲飛上女子的玉頰。
“晨,還不快帶路!”轉眼那個紅衣少女卻又惱怒地對著晨大叫。
晨看了看穆子遊一眼,然後轉身帶著紅衣少女走進明月樓。
“皇……爺,寧兒她自幼被父親嬌縱慣了,請爺不要責怪。”女子倚在穆子遊的身邊,溫柔地道。
“怎麽會呢?朕,我也當她是自己的親妹妹。”穆子遊一邊說一邊牽著她的手走進去。
夜在後面搖了搖頭。帶上洛妃,已經是個錯誤;如今還有一個性子潑辣的楊寧兒,更是錯上加錯。這一路上她惹的事還不夠多?
“皇……少爺,不是要回宮嗎?”福祿眼見燕亶走錯了路,隻得出言提醒。
“賢王府。”燕亶吐出三個字。多少年沒見他了?他還是那樣恨他?碧落,如果你不回來,我就一生都不放他出來!
轉過兩條街道,就來到賢王府所在的小巷。
突然,燕亶停下腳步。
福祿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卻見一個頭戴軟帽的女子拐了一個彎,從另一條道走了。“諾,諾米斯諾國的使者!”福祿忍不住叫了出來。
疑問同時浮現在三人的腦海中: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光年!”燕亶看了光年一眼。
光年明了地拍了拍手。有一個青衣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對著燕亶、光年行禮。
“玄,跟上那個金發少女。一有異樣,立刻稟報!”光年小心地吩咐那人,後者縱身一躍,消失在眼前。
燕亶走到賢王府大門口。福祿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在守門的侍衛面前晃了晃。兩個侍衛見狀正欲行禮,卻被燕亶打斷了。
“剛才可有人來過?”燕亶面無表情地問道。
“剛才有個遮著臉的女子來過。她說她受故人所托,來看望王爺。小的以王爺身體不適,不宜見客為由把她打發走了。”其中一個比較醒目的侍衛流利地回答道。
“可有看到她什麽樣子?”
“小的沒有看清楚。不過,”他有些猶豫地道,“她轉身的時候,小的不小心看見她的頭髮好像是金色的。不對,小的可能是看錯了,沒有人的頭髮是金色的……”
福祿一揮手,侍衛停止說話,走到門前,推開王府大門,請三人進去。
白衣,黑發,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此刻,卻在院中舞劍。他舞得瀟灑,沒有一絲殺氣,沒有一毫凝滯,仿佛天生就那般飄逸,靈動。黑發飄揚,衣袂飛舞,夕陽如血,劍光翻飛,組成一幅動感十足,美感十足的畫卷。
一個翻轉,順勢收回,再一個完美的劍花在空中劃過,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稀疏的掌聲從身後響起,燕衍平靜地轉身。燕亶亦平靜與之對視。畫面就這樣靜止。詭異的氣息卻彌漫其間。
突然,燕衍肩微聳,手中的劍便如遊龍直指燕亶的心口而去!
福祿一驚:“皇上!”光年亦一驚,手中的劍已經脫鞘而出,閃電般擊向燕衍的劍。
“住手!”
光年一怔,回首一瞥,卻見燕亶看向燕衍,不閃也不避,甚至有些期待,心下突然明了,劍勢一轉,收劍回鞘,退向一邊。
燕衍的劍卻沒有因此而停下,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刺向燕亶。“她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殘!”
叮!劍尖剛碰到燕亶的衣服就猛然停了下來,仿佛那人的胸口是銅牆鐵壁,怎麽也刺不進去。
嘴角悄然出現一抹微笑,燕亶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燕衍。
“無論他做了什麽,你都要答應我,不要傷他,好不好?”
心,微微有些痛。妒色悄然侵向那雙黑眸。燕亶有些惱怒地看向燕衍。
你如此護著他!我更不會放過他!
燕衍的臉越來越蒼白,手微微顫抖著。“如果你膽敢再傷害燕度與燕吉,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用力一拋,手中的劍便轉了個彎,如一道飛虹直直釘入院中的大圓木柱子,發生錚錚的聲音。
抬腳,一步,兩步,三步……
終是擦肩而過……
碧落,你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殘;而我,卻真的下不了手。即使他殺了母后,殺了父皇,甚至,害了你。即使父皇不對,即使母后有錯,他們也罪不至死;而你,卻是最不該死的那一個。
似乎不經意間回頭,卻見那人如天神般沐浴在夕陽下,金光環繞。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孤獨的背影。再尊貴,亦是孤獨的背影。
酸楚湧上燕衍的心頭。縱使那人擁有天下最尊貴的身份,他,仍然跟他一樣,孤獨寂寞。那樣做,值麽?
燕亶沒有回頭。驀然,他眼中射出兩道白光,直指那躲藏在圓柱後面的身影。低頭,輕語逸出:“查查王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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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這裡有兩條道。哪一條才通向公主陵?”穆子遊皺著眉問道。好不容易哄好靜兒與寧兒,單獨帶著夜前去祭拜碧落,沒想到這兒的岔路還真多。
夜攔住一位從旁邊經過的大娘,問道:“請問大娘,哪條路去公主陵?”
大娘指了指左邊,道:“這條。”再看了夜一眼,她又道,“皇上派了重兵把守公主陵,沒有聖旨,誰也進不去。公子是外地來的吧?要去祭拜聖德公主嗎?不如去公主廟。”
“為何派兵把守公主陵?”穆子遊走過來問道。
“老身不知。聽說是藏了什麽傳位詔書。”
“公主廟又是什麽地方?”
大娘指了指右邊那條路,道:“這兒再往前走幾裡路,就到了公主廟。公主廟,是京城的百姓出銀子為聖德公主建的一座廟。長公主,哎,紅顏薄命啊……”大娘歎息般搖了搖頭,走了。
夜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再看了看穆子遊,問道:“爺,走哪邊?”
“去公主陵!”穆子遊大步向前。
“可是,爺……”夜不得不追上去。
轉過一個山坳,卻見前面一位少女款款而來。那女子身穿白衣,頭戴白色軟帽,四周還有白紗垂邊,看不真容貌,卻是添了幾分神秘。“嫋嫋是宮腰,婷婷無限嬌。 ”步履輕盈,若飄若飛。
穆子遊與夜一時竟看得癡了。
少女看到他們,似乎頓了一下,然後依然緩緩走來,與他們擦肩而過。
若有若無的香氣鑽入穆子遊與夜的鼻中。
感覺有些熟悉,像在哪裡聞到過似的。夜吸了吸鼻子。
“碧落!”兩人同時回頭,可身後哪有什麽少女?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追!”兩人同時追了過去。
到了岔路口,仍然不見那少女,夜忍不住攔住一位路人問道:“可有看見一個穿白衣,戴白帽的姑娘?”
“沒看見。”那人搖了搖頭。
主仆二人失望而去。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走後,路邊的樹叢中白影晃動,然後一個少女走了出來,望了一眼兩人離去的方向,她猶豫了一下,向右邊的那條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