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人敲門，碧落知道是李燕，讓他進來。

　“你是誰?”李燕一見到她大吃一驚，抽出劍指著她問道。“你把碧落怎麽樣了?”

　“李燕，我是碧落呀！”碧落驚叫道。

　“你怎麽可能是碧落?”他指著她，不敢相信，“你的臉?你的頭髮?”

　碧落一驚，抓起頭髮一看。白發！“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碧落駭然，抓起桌上的鏡子一看。

　“一夜白發，不日而亡！原來是真的，原來是真的！”碧落失聲痛哭。

　原來她真的是歷史的棋子，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如今沒了利用價值，便魂兮歸去。

　“碧落，碧落。”李燕到底還是相信她就是碧落。他走過去慢慢安慰道:“沒事，我一定會找到解藥為你恢復容貌。”他以為事情就像她說過的那樣，她只是中了可以使人衰老的毒。

　“不，沒有用的。”碧落搖搖頭，珠淚盈眶，“這是命，我的命。你記不記我曾給你說過，我的靈魂來自異世界?”

　李燕點點頭。

　“昨天，我看了一本書……”碧落把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

　“如今你看，我頭髮已經全白，距死不遠了。本來，我還想去古幽找到回去的方法，如今，沒有必要了。我就要死了。”說到最後，她收起眼淚，倒笑了出來。

　“可以回去了！我可以回去了！”她大聲喊道。

　“可是……”你怎麽就確定你死後能回到原來的地方?李燕到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問出這句話。無論如何，她都會離他而去?

　李燕看著她，神色憂傷。原以為帶著她離開皇宮，他們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可誰曾想到最後會落得如此結局?

　“謝謝你帶我出宮。”碧落說完整件事後，也平靜了下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她還能怎麽逃避呢?如今真的只能等死了。她有些慶幸自己已經離開皇宮，如果燕亶知道她死了，會不會追隨她而來?但是她不希望他死，她希望他好好活著。就讓他認為自己拋棄他好了。

　心，隱隱在作痛。

　碧落穿著用布把頭髮和臉都包了起來，然後拉著李燕上街。她說她要趁著最後一天好好逛逛這古代的街。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她還想見見那個人。

　“少雅！”碧落又一次遇見她。凌少凡正在買東西，而少雅站在旁邊傻笑。

　碧落拉著李燕擠到少雅身邊，拉著少雅的手問道:“少雅。”

　凌少凡一見，問道:“你是?”

　“我與少雅有過一面之緣。”碧落緊緊盯著少雅，眼淚不知什麽時候又掉下來了。“像，真像。”

　一旁的凌少凡與李燕都莫名其妙。少雅還是癡癡地笑。

　“碧落！”

　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碧落猛地一回頭，包著頭髮的布也在那一瞬間掉了下來，雪白的發絲在空中劃過一條銀色的弧度。

　“你是誰?”燕亶打量著正對著自己淚流滿面的老人。他明明看見的是碧落，為什麽一回頭卻是一個老婦人?這個人，為什麽好像似曾相識?

　碧落淚如泉湧，打濕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認不出……

　“我們走吧。”李燕牽著碧落的手道。他不想讓燕亶看見碧落。

　“李燕?你怎麽會在這裡?”燕亶看著李燕，有些驚詫。

　“算是有緣。”李燕淡淡地道，牽起碧落就走。

　碧落三步一回頭，望著燕亶，卻咬著嘴唇不敢說一句話。

　燕亶，燕亶啊，今世無緣，來生能不能再聚?

　直到李燕與碧落消失在人海中，燕亶才回頭，看了少雅一眼。這女子，到底是什麽人?為何當日碧落對著她痛哭。剛才，李燕身邊的那個老婦人也對著她哭，而且他聞到碧落身上才有的幽香，莫非……

　燕亶猛然想起什麽，對著身後的人吩咐道:“快追，把剛才那兩人帶回來！”

　可惜，李燕與碧落早已不知所蹤。遠近一片蒼茫。

　李燕推開門，看見碧落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他連忙走過去，扶著她靠在自己身上。“為何不躺著?我剛讓人去請大夫。”

　“沒有用的。連太醫們都束手無措，這個世上還有誰能救我?”碧落淡淡一笑，臉上卻掩不住悲傷神色。“那本書上說的或許是真的。我只怕過不了今晚。”

　“休要胡說！”李燕怒氣衝衝地道。他實在不能接受這樣一種結果。

　碧落看著他一臉怒色，歎息一聲道:“李燕，讓我遇到你，實在是上天對我的恩寵。初次相遇，你就從穆子遊手中救下我;第二次，你又從君國殺手手中救了我;這一次，你把我從皇宮中救出來。我很感激你。在我的心裡，一直都把你當哥哥一樣看。那天晚上，我把我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了你。因為我總覺得你值得信任。真的謝謝你。”

　“其實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李燕苦澀地道。“我……”

　“不，不要說。”碧落捂住他的嘴，“你先聽我說完。我的時間不多了。”

　“你記得剛才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姑娘嗎?我叫她少雅的那個姑娘。也許你不會相信，少雅的臉，其實跟我前世長得一模一樣。你不用吃驚。初見她時，我也很吃驚。我沒有想到，她竟然跟我的前世這般相似。看到那本招魂術的書時，我更加確定她就是我的前世。可惜她是個癡兒。我在想，也許我當初被人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本來應該附在少雅身上的，卻不知為何附在了燕落的身上。”

　“我在想，如果我附在少雅的身上，情況又會是怎麽樣呢?也許我還會愛上燕亶，也許甚至會為了他進入后宮，做他三千妃嬪中的一個。也許我就這樣默默無聞地長大，然後嫁人，生子，最後死去。也許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個棋子。”

　“李燕，我真的好想留下來。可是我好累……”

　“為什麽相愛不能相守?為什麽?如果當初我沒有選擇留下來幫他，結果會不會這樣?如果……”

　“其實，我也知道沒有如果。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的一生，仿佛也是一場戲。努力在演的，原來卻不是演的自己。我這般辛苦，這般操勞到底是為哪般……”

　“李燕，其實我並不後悔愛上他。我只是痛恨自己愛得這般蒼白無力……”

　“李燕，你很像我的哥哥……”

　“李燕，我好困，好累，我好想休息……”

　“碧落，不要睡，陪我。”李燕搖動碧落的身子。

　“李燕……”

　“碧落，跟我說話，我要聽你說話。說你的過去，說你的將來……”

　“哥哥……”

　“你叫我哥哥，我也願意。你說話，你叫啊。”

　“哥，我想，時間……到了……我……走……了……我……看見……前面……一……片……光……”聲音微不可聞。

　李燕低頭，看見那雙骨瘦如柴的手無力地下垂……

　轉眼新年就過去了，百姓們仍然過著安穩的日子，茶余飯後，百姓們談論得最多的，仍然是那個傳奇的長公主。

　“聽說了沒有?長公主得了重病！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呢。”

　“我也聽說了。”

　有個人壓低聲音道:“才不是呢。我看哪，分明是皇上想……”那人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大逆不道！說這話是要被砍頭的！”旁邊的人急忙道。

　坐在一邊的燕衍忍無可忍，站了起來，直衝了出去。身後的侍從急忙掏出銀子放在桌上，然後追了出去，邊追邊道:“爺，外面下著雨！”

　燕衍哪管這麽多，直接衝進雨裡去了。

　我要親口問問他，是不是他做的！他怎麽會這般心狠手辣！燕衍在雨中發足狂奔。他不願相信自己的親弟弟竟然會為了帝位殺了皇姐。可是事實卻又明擺著，如果皇姐只是得病，為何他要封鎖消息?為何不肯讓任何人見她?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燕衍直接闖進南書房，質問燕亶。此刻，他渾身濕透，頭髮凌亂，沒有一絲王爺的尊貴模樣。

　坐在座位上的燕亶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批閱奏折，理都不理他。

　“是不是你?”燕衍見他不理自己，怒氣更盛，衝到案桌前大聲問道。

　“來人，把王爺帶下去！”

　兩個侍衛走了進來。“王爺，請！”

　“是不是你殺了她?是不是?”燕衍不理他們，而是問道。“你還是殺了她?對不對?你竟然也下得了手！她是你親姐姐呀！”

　“我沒有殺她！”燕亶突然站了起來，有些激動地嚷道，“她拋棄我跟他走了！”

　下一刻，燕亶又面無表情坐了下來。“退下！”他手一揮，侍衛們識趣地退了下去。

　“是，你沒有殺她。但她會因為你而死！為了這個位子，你竟然做出這些喪盡天良的事！她病了，你不讓我們去看她。是不是因為你怕我們查出她其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燕衍怒道。

　燕亶卻一臉無所謂。

　“你根本就不用動手就可以致人於死地！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你害死母后，還是父皇！是你！你為了登上皇位竟然弑父弑君！你的手上沾了多少鮮血?你……”

　“住口！”燕亶終於忍無可忍，“來人，把王爺帶下去！他已經瘋了，把他關在賢王府，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見他！帶走！”

　侍衛拖著燕衍下去，燕衍拚命掙扎，卻哪裡掙得脫?“我就要說，是你殺了皇姐！是你！你是凶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來人，把他的嘴堵上！”燕亶冷冷地道。

　侍衛撕了一塊衣服，弄成團，然後塞進了燕衍的嘴裡。這下燕衍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侍衛拖著他漸行漸遠。

　誰也沒有注意到，殿外有個小小的身影把剛才燕衍與燕亶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皇姐真的死了！難怪他偷偷溜進碧落宮也看不到她。原來是皇帝哥哥派人殺了皇姐！

　“我要替皇姐報仇！”小皇子燕吉抿著嘴立下誓言。

　穆國

　“什麽?朕讓你把她帶回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卻隻帶回來一個她病重的消息?”穆子遊怒氣衝衝地責問夜。

　“屬下該死！”夜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該死該死，你確實該死！”穆子遊怒氣更盛了。

　“皇上，屬下剛接到燕國探子回報，碧落公主……病逝……”夜又道。

　“什麽?”穆子遊一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

　“她確實病逝了。”夜再次說道。這下皇上該死心了吧?

　“朕沒有想到她是命薄之人。”穆子遊悲傷地道，“你下去吧。”

　夜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退了下去。

　穆子遊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感傷。她竟然這樣就離他而去。他又掏出那支玉釵輕輕地摸了摸，仿佛撫摸的不是一支玉釵，而是碧落滿頭的秀發。

　——“謝謝你救了我。”

　——“那好吧，我就勉強自己當你的侍女吧。”

　——“不要拿別人跟我比。”

　——“爺，這回我先進門，因為我要先替你定好房間。”“掌櫃的，準備四間上房！要銀子找後面的那位爺！”

　——“很好笑嗎?我意思是，爺長得太英俊了，只能做情人，不能選他做夫君。長得俊的男人容易花心，隻適合養眼，不適合做夫君。嫁男人就要嫁個實用的，不能嫁個長得俊的，因為可能會有許多女人搶他。”

　——“不過，你們可要記得給我發工錢。我還是侍女。”

　——“不要愛上我，除非你打算把家裡的正妻，小妾通通休掉，一個不留。”

　——“我最恨別人欺騙我！最恨別人利用我！”

　——“你都已經答應嫁給你了，你還想娶我姐?我告訴你，她已經有心上人了，你妄想娶她！還有，剛才的話算我沒說。”

　那個如明珠一般吸引他目光的少女，竟然就這樣香銷玉隕了?

　如果當日他不開玩笑說要娶她姐姐，而是直接答應了她的條件，那麽，她會不會嫁給他?穆子遊放下玉釵，一臉的傷感與寂寞。

　那個僅與他相處一個多月的少女，竟然讓他如此懷念?碧落，來生，我們會不會再相遇?

　夜走出宮門，卻看見晨抱劍倚在門口。

　見他出來，晨問道:“她，真的?”

　夜點點頭，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沉重地道:“沒錯。燕國皇帝已經詔告天下，‘第一公主’和敏長公主因病逝世，葬於景山皇陵，諡號‘聖德’。他很傷心吧。”

　夜抬頭望了望天，又看了晨一眼，卻看見晨滿臉悲傷。他吃驚地道:“你……”

　“我就不信你沒動那個心思！”晨看了他一眼，道。

　“沒錯，我確實也喜歡她。”夜毫不避諱地道，“她如此特別……”可惜她永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大概在她心裡，他就是個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她竟然說他甚至都比不上晨忠心。夜苦笑。毫無疑問，她的那番“聰明論”已經成了他的噩夢。

　一陣沉默。

　不久，夜打破沉默:“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她，你幾次都說要殺她。你的心思藏得還真深。”

　晨慘淡一笑。沒錯，他每次都說要殺她，可是有誰知道他的心思?

　“都說紅顏薄命，沒想到卻應在她身上。”夜抬頭望了望天，“她現在大概是快樂的吧。至少，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