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宮

　“都派出去了嗎?”湘姝問道。

　“是的，一接到命令就把人派出去了。一些還在執行其他任務的人也暫停任務，出去找人。”她面前的兩位女子之一答道。

　這兩個女子是長公主親自調教出來的女營的營長。直接受長公主派遣，連皇帝的命令都可以不理。女營裡有二百女兵，身懷武藝，而且各有絕活。平日裡她們以各種身份為掩護，從事各種暗中的活動。

　“找到她後隻管回報，先不要驚動她。”

　“長公主的性子你們也知道，她善良，可愛，又有些調皮，也很聰明。客棧那些地方也可以派人去看看，不過希望不會太大。你們重點放在青樓，大街等熱鬧處。她必定以為人多的地方容易脫身。”

　湘姝又說了一些讓她們注意的地方，然後揮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湘姝暗歎一聲，摸了摸額頭。

　這姐弟倆，怎麽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呢?一個鬧失蹤，另一個又變成噴火的獅子，一不如意便大發雷霆，搞得如今這宮裡雞飛狗跳。

　待找到那人，又不知該如何把她勸回來。若是她不回來，只怕這宮裡會大亂，燕國天下也會不安寧。

　“朕要出宮找自去找！”一個聲音傳來，讓湘姝的頭更疼了。

　“你若敢去，我就派人殺了她！”湘姝一發狠，咬牙切齒地警告。

　“你……”燕亶指著湘姝顫抖著手指，半天沒有說出第二個字。

　“你知道她在哪裡嗎?你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找到她嗎?你出宮後這朝中大小事交給誰?就算找到她，你打算怎麽把她勸回來?勸回來以後，如果她執意要嫁到穆國去呢?你一回宮，勞思動眾，萬一驚動了穆國或者君國的刺客，你又怎麽辦?坐下！你就不會用心地想一想嗎?她有心避你，你要如何把她的心留在宮中?”

　湘姝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發什麽小孩子脾氣！成天生氣，砸東西她就會回來嗎?幼稚，可笑，愚蠢！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哪還有半分天子的模樣！你已經十六了，不再是個小孩子！做事給我穩重成熟點！知道她為什麽離開你嗎?因為她知道，在她的保護下，你永遠也長不大！她也是為你好。你不能總是依賴她。”

　湘姝足足罵了一個時辰，罵到口乾舌燥，聲音沙啞，罵到燕亶耷拉著腦袋，低聲抽泣。

　“皇姐，她真的覺得我做事不夠成熟穩重嗎?”燕亶抬起頭，輕輕地問道。

　湘姝一時語結，不知如何回答。

　此刻的他，臉上淚痕斑斑，哪還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分明是家中受了委屈可憐兮兮的弟弟。

　“皇姐，她比親娘對我還要親。”燕亶幽幽地道，“小時候，我跟她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耍。她總是護著我，在我不開心的時候哄我，在我傷心的時候安慰我，還給我講故事。六歲的時候，她因為我挨了打，差點就死了。從此我就發誓一定要保護皇姐。我知道做了皇帝就可以擁有天下，就可以保護她。娘親死了她也很傷心，晚上經常在夢中哭著醒過來，可是她卻笑著安慰我。”

　“我娘死後的兩年裡，發生了許多事。首先，連美人設計陷害，皇后被打入冷宮，不久就死了。皇后的兒子——已經被冊立為太子的大皇子也被去了太子頭銜。連美人剛生了個公主，父皇就移情別戀，看上了一個宮女，並生了一個兒子。不久，父皇就病了，沒幾天功夫，就駕崩了。皇姐早就打算父皇一駕崩，她就趁亂逃出宮去，剛好被我攔住了。為了留住她，我故意說要當皇帝。沒想到她爽快地答應幫我。”

　“父皇沒有留下遺詔讓誰繼承皇位，所以大臣們都商量著用抽簽的方法在三位皇子中挑一個。我不知道皇姐用了什麽方法拉擾大臣。第二天，滿朝文武決定抽簽的時候，她跳了出來。”

　當時碧落心中升起一股勇氣，跳了出來，對著滿朝文武百官大聲道:“慢著！”

　大臣們詫異地看著她，有人認出她是公主。“公主！”

　“一國之君，萬民之首，系國之存亡，民之生死於一體。豈可如此兒戲?若得有道明君，是為萬民之福，百姓之幸。若是無道昏君，則萬民遭殃，百姓無望。今，天下有大亂之勢。四害橫行，盜賊猖狂，天災**並行;阿同族叛亂，人心惶惶;領國又虎視眈眈，恨不能吞而並我燕國。爾等為我燕國良臣，上奉君王，下管黎民。若不為黎民，豈非愧對萬民，又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鄉親，報先皇在天之靈?”碧落的一襲話說得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公主竟然說出這番大道理來。

　碧落又道:“此番道理，吾一介女子尚且明白，列位大人豈有不知之理?吾知大人為先皇駕崩而悲於心，痛於心，又得先皇未有遺旨得奉新君，故而一時方寸大亂，情有可原。今先皇既崩，新帝未立。列位大人應化悲痛為力量，為國為民擇立明君，報先皇在天之靈，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這一番話說得大臣們啞口無言。

　其中一人問道:“以公主之見，當立誰為新君?”

　碧落環視一圍，又道:“列位大人心中自有定數。只是或因私利，諸位大人心中各有人選。父皇有四子，除四弟嗷嗷待哺之外，其余三位皇子，均能爭帝位。太子弱，不可為君;三皇子年僅六歲，年幼無知，不辨真假優劣，亦不能立為君。二皇子今十歲，聰明伶俐，亦知分辨事非，立為新君，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大臣們竊竊私語。

　“諸位大人，我剛才所言是否屬實?”碧落問道。

　大臣們紛紛點頭。

　“既屬實，為何大人們還猶豫?”碧落又道。

　“二皇子聰明伶俐確實不假，但畢竟年幼，只怕難以擔當此大任。”有一個穿著紫衣的人道。

　碧落猜測他就是丞相吳可，是個大大的奸臣。不過她相信只要燕亶登上帝位，這個人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碧落道:“諸位大臣的擔心亦不無道理。 但大皇子僅長其一歲，爾等認為其可擔此大任?若如大人所說，豈非無一人能繼承皇位?燕國皇室一脈，豈非要斷送在此?立君當立賢，無關年幼。自古有輔政大臣之職，若二皇子為新帝，可設朝中三位年長大臣為輔政大臣，在二皇子成年之前，朝中大小事，都由二皇子與三位輔政大臣互相討論決定。如何?”

　“這……”

　無論如何，朝中大臣最都還是決定同意碧落的建議，於是燕亶就做了皇帝，而輔政大臣分別為丞相吳可，尚書李虛中，刺史秦子清。

　“後來的事，你也都參與了。我繼位的第二年，皇姐就用暗殺的方式殺了奸臣吳可，把大權奪回我手中。她常對我說，要麽不做，要做皇帝就要做好。她給我講許多皇帝有故事，有些我在書中看過，有些卻是聽都沒有聽過。”燕亶的聲音漸漸變得高昂起來，“我這麽努力地討她歡心，這麽努力按她的要求做個好皇帝，為什麽她還要走呢?為什麽我就留不住她呢?難道是因為我做事不夠成熟穩重，讓她失望了麽?”

　最後一句話，更像是在喃喃自語，湘姝卻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