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若大的聽雨軒正殿，一朦朧的倩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更顯得神秘，這時一高挑的黑影避開聽雨軒的守衛閃進正殿，在女子身後小聲道:“司空小姐有什麽吩咐。”

　神秘的倩影緩緩轉身，徐徐走出昏暗的角落，淡淡的月光照在她半邊絕美的臉頰上，她微盍雙目，有些惆悵的道:“林將軍，今夜幫若雨一個忙。”

　一個時辰之後，一頂豪華的鸞駕和一隊禁軍停在聽雨軒門口，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不就是去拿道聖旨，有必要弄得那麽誇張。更誇張的是，連高遜這家夥都親自來了。

　“姑娘。”眉心從聽雨軒追了出來，小心地為我系上寬大溫暖的披風，“外面風大，姑娘早去早回。”

　“謝謝。”我緊了緊領口的披風，淡淡的應了一聲。

　在轉身的那一刻，披風下冰涼的小手卻被另一隻溫暖的小手緊緊握住，我見眉心面露難色，輕聲問:“還有什麽事嗎?”

　閃爍的瞳仁似乎在做著艱難的鬥爭，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姑娘今晚什麽時候回來?”

　“很快。”她微微垂下雙目，握緊的小手仍是不肯松開，記得葉飛臨走時說，眉心也是他的人，這小丫頭還真是忠心，這麽急著為他的主子叫屈。我心裡有點好笑，她不會以為我是去崇正殿侍寢吧，我輕輕拍了拍她緊繃的手背，輕聲道，“我只是去拿樣東西，很快回來。”

　“若水姑娘，時間不早了。”高遜柔著嗓子和悅地催促道。

　眉心有些不置信地松開手，現在我也無法和她解釋什麽。我轉身，朝高遜微微欠身:“有勞公公了。”

　“奴才不敢當。”他連連擺手，親自上前為我撩起鸞駕的簾子。我還真有些無奈，想起初進宮時的那會，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崇正殿

　金碧輝煌的宮殿只有兩個身影，其中一位一身黑色寬大的黑袍，頭上帶著一頂黑紗帽，將整個臉都掩藏起來，從寬大的黑衣下露出一隻溝壑縱橫的枯黃五指，正搭在另一年輕手腕的經脈上。

　半響後，黑衣人沉聲道:“在下的醫術只能替皇上暫時緩解心痛，別的治不了。”

　明黃的身影抽回自己的手腕，略微理了理華麗的衣袖，濃濃的劍眉微微上挑，沉聲問道:“南神醫，朕得的是什麽病?”

　黑衣人起身，退開幾步回道:“皇上的脈搏與常人無異，根本把不出什麽病，至於為什麽會心痛，臣大膽猜測——只有一種可能，皇上是被人種下蠱惑，忘了一些事，潛意識又想想起來，這種意識與蠱惑相衝，才會有噬心之痛。”

　明黃身影冷漠如執法天神的俊美臉頰越來越沉，他冷聲道:“朕隻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治，或許說，你不想再見見你失蹤那麽多年的女兒了。”

　“她是誰！”南無行緊張地問道。

　那雙歷盡滄桑的灰眸滿是急切的期待，自己當時看到那個玉墜，心裡不知有多震撼，那是在女兒出生時，自己親手為她帶上，為了再見她一面，一時被欣喜衝昏了頭，竟出手殺了自己多年的兄弟，背叛了自己曾今用生命去保護的大小姐。

　黑紗下灰暗的深眸漸漸暗淡，他有些無奈道:“在下現在雖只能替皇上緩解噬心之痛，只要皇上給在下點時間，草民一定替皇上找回遺忘的記憶。”

　“那朕就有勞南神醫了。”明黃的身影看著他恭敬退出崇正殿的背影，嘴角突然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坐在鸞駕中，也不知到了哪裡，心煩地撩起簾子，漆黑的夜色中昏暗的宮燈顯得是多麽脆弱，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樣。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葉飛隨大軍到哪裡了。

　“姑娘，到了。”高遜柔著嗓子提醒道。

　崇正殿位於渭國王宮地勢最高的地方，我無奈的在高遜的攙扶下出了軟驕，前面還有八個五品女官掌著宮燈為我開路，身後還跟著一大堆的宮女太監。那麽大陣仗，搞什麽飛機嗎?

　跟著前面掌燈的宮女，一步步踏上晶瑩剔透的長長玉階，這個地方自己都來了好幾次，可這是第一次覺得這一段路還真是漫長。

　長長的玉階旁，一個小太監掌著宮燈引著另一個黑色身影，他雖然披著寬大的袍子，可這個身影還是那麽熟悉，在他經過我身邊時，我停下腳步，轉身小聲道:“胡子，是你嗎?”

　黑影身形一顫，也停下腳步，帶著黑紗的臉轉向我，蒼老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丫頭，你——你還好嗎?”

　我一把拉住他:“胡子，我才是你的女兒，是他拿走了那個吊墜，他騙了你。”

　被我抓住的手臂微微一顫，黑紗中的灰眸瞪大，詫異地看著我，我不能讓他再去騙胡子去做什麽，等到胡子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他會是最痛苦的人。

　胡子能出入王宮，說明他還有利用的價值，圍軒暫時不會殺了他，如果真殺了他也好，從此解脫，司空若雨已死，他若知道，後半生也是一具行屍走肉。有時候能走的人比留下的人要幸運，多麽諷刺的理由，什麽時候我變得那麽狠心，還是一直都是，只是我沒有覺察到。

　“你——你說什麽?”胡子在黑紗下的聲音更加顫抖。

　清澈的潭眸中如一池見低的秋水，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你明白的，胡子，我們有著同樣罕見的未老先衰症。在月下涼亭，酒醉的你曾今迷茫地看著我，說我有一雙和你女兒一樣的眼睛。

　這就是命運，早已注定。那個每天在烈酒中醉生夢死的酒徒，卻肯為我清醒半刻的胡子。

　“她說得沒錯。”如千年冰山媲美的寒聲打斷了我們彼此的對望。

　高高的玉階頂端，一明黃的身影在昏暗的宮燈下更顯得英俊挺拔，風姿卓越，宛如天人。本在我身邊的高遜也不知什麽時候跑上去。

　身邊所有的宮女太監都齊聲跪下，只有我和胡子在玉階中端冷冷看著他。

　涼涼的晚風掀起我月白色的輕盈宮紗，寬大的紗袖下瘦弱如同枯槁的五指緊緊握住另一隻白嫩的小手。

　“你過來。”居高臨下的寒聲等同於主宰人生死的皇權。

　裹住我冰涼小手的粗糙大手緊了緊，我側身朝胡子安慰一笑:“沒事，我和他有必要做個了斷。”

　抽回自己的冰涼的小手，一步步從容跨上一排排晶瑩剔透的玉階，身後薄如蟬翼的宮紗如同皎潔的月光一般傾泄開，在玉階上又如同一朵盛開的百合，清冷出世。

　我和他只是一步階梯之距，看著那張熟悉的俊美容顏，為何找不到曾今的半分熟悉。

　修長的五指緩緩從錦袖中抬起，輕輕撫上了我的側臉，他冰冷的話卻仍是不帶絲毫感情:“怎麽，朕替你們安排的這場父女相認的好戲，不滿意。”

　我厭惡地想拍掉他的手，冰涼的小手卻被他的大手緊緊扣住，他微微將我的手向前一帶，身體禁不住重量，跌進他懷裡，我掙扎著想起來，聽到他在我耳邊冷聲說:“朕有話要單獨問你。”

　“丫頭。”

　“站住。 ”我厲聲呵住胡子，靜靜倒在他懷中，淡淡對身後的高遜道，“高公公，麻煩你送南神醫去聽雨軒。”

　“這……”高遜偷偷打量了一眼皇上，皇上只是靜靜抱著懷中的女子，看來皇上是默許了，他低頭恭敬道，“奴才馬上去辦。”

　纖細冰涼的小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低聲道:“皇上的安排奴婢很滿意，我們走吧。”

　他打橫抱起我，丟下身後的人，轉身向崇正殿的方向闊步走去，我靜靜閉上了眼睛，為什麽同樣的懷抱，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半分溫暖。

　“丫頭。”胡子躍身追了過去，卻被在夜色中從天而將的黑衣影衛攔下。

　高遜緩緩從玉階走下，穿過身前的黑衣影衛，半彎下肥胖的身子，笑容可掬地對南無行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南神醫，請吧。”

　黑紗下的灰眸緊緊盯住崇正殿的方向，絲毫不理會身邊的人，高遜仍是一臉和氣的道:“南神醫，姑娘這邊你不用擔心，你還是聽她的，別給姑娘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