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回走著,時不時地有車子在身邊停下,請他上車。那是在各個pub流連的時尚會成員們,但他都一一拒絕。
回想一下,他好像偏離那個“原本”的自己已經很遠了吧!不再利用家世,金錢去做那些自己原本就不想做的事情,也不再對她說一些違心的話,好像這樣子的自己,很輕松,很快樂呢!不過,“原本”的自己本就不是真實的自己啊!也許是為了報復,也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孤獨與無措罷。以前,只有在靜姨面前才敢說出心裡話,現在,對她,卻覺得無比安全與自若。雖然,有好多的**折折,但一想到那手鏈上的那四個字,卻又覺得是值得的。那條手鏈,現在應該牢牢地套住了她的手腕吧!
突然想起了陸君宇,進而憶起了那個叫做小宇的男孩子。母親的葬禮之後,他一直都沒有派人去調查。那個讓他的家庭破碎,給他造成了七月二十八日的痛苦的小男孩,他跟他的母親,現在應該仍處在幸福之中吧!
他撥通了手機,“給我調查一下陸君宇!”語氣冰冷。說罷,便掛了手機。
盡管他早已知道陸君宇的家世,知他是陸氏的長孫。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以東野龍彥的本事,為了防他報復,將兒子送給他姓撫養之事,又怎會做不出來?他的嘴角劃過一絲諷笑。他的父親,原本就這麽不堪。
剛走進庭院,便來了電話。
是個陌生的號碼。
接通。除了從對方那邊傳來的嘈雜聲外,沒有任何說話聲。
“你是誰?”聽到沒有回應,他有些奇怪,隨即湧上一股莫名的感覺,“喂,你是……哲冰嗎?”
…………
“……雪己,對不起……沒嚇到你吧。”她說話的聲音很是異樣,讓他的奇怪感更強了,嘴裡一面說著:“我的膽子那麽大,才不會被你嚇到!你,怎麽那麽久才說話?”
“……對不起,我只是……剛緩過神來。”
他終於發現她的聲音哪裡不對勁了!對,是很機械的聲音!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你現在在哪裡?”他著急地連問了三個問題。
“我現在在……在醫院裡……我媽媽……死了……她自殺了……她死了……雪己……”她的聲音依舊很機械,“她死了……他們告訴我……她自殺了……醫生說……她死了……她死了……”
“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他衝出庭院,剛要進車庫,卻又聽到她的聲音:“不用了。你別過來。”她的聲音有些恢復,卻依舊很麻木。
“給我十天好嗎?十天……十天內,別來找我……我不會去學校。但是,我答應你……十天之後,我馬上會出來見你……並且,是一個原原本本的尹哲冰,會哭,會笑,會說話,除了少了媽媽……”
她的話讓他的心揪緊了。
“我說完了……要掛了。”
“哲——!”“冰”字還未出口,電話便掛斷了。“嘟嘟嘟”的聲音在耳畔有節奏地響著。
手機屏幕發出的幽藍的光在黑暗中顯得很詭異,照亮了他的面龐,有一種濃黑色取代了幽藍色,悲痛似乎就在這一刻,也取代了幸福……
似乎是過了半個世紀,他終於回撥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聲,但卻不是她。
“剛才打電話的那個女生還在嗎?”她問。
“你是指那個才打完電話的女孩子嗎?”是醫院裡值班的護士,“那個手上戴著水晶手鏈的女孩子?”
他有一瞬間的僵住,隨即回過神來,趕緊回答,“是是,她現在怎麽樣了?狀態還好嗎?”
“他現在正坐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情緒好像還算很穩定。”
“她,有哭麽?哲冰她,孤單麽?害怕麽?”他呆呆地問道。
“沒有,她沒哭,情緒很穩定,只是臉特別白。您要找她聽電話嗎?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好像挺冷。”
“…………不用了……”許久,他才答道,“她冷的話……你可以借件衣服給她麽?她要是一直坐在那裡……你可以幫忙叫她回家麽?她要是孤單的話……你可以找她說說話麽?我們家哲冰,現在這個時候……很不喜歡別人找她說話,但是,你可以幫幫忙嗎?”
“好好,先生。我們值班室便有一件外套,待會兒我給她送去。你真的不用叫她聽電話嗎?”
“不用了,謝謝。我明天……會再打電話來。”
他有些頹唐地靠在庭院的鐵門上,為什麽同樣的悲痛……要在她身上重演?一個人的不幸,難道注定要伴隨其一生嗎?難道再怎麽掙扎也擺脫不了這種不幸,再怎麽幸福,也沒有辦法將這種不幸淹沒?
抬頭,天空依舊,而星空卻不再。暗淡的星星早已隱沒在黑色的雲層之中……
“媽媽。”他哽咽地喚道,面上已是一片潮濕。
…………
“……先生,她已經三頓沒吃了,一整天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就那樣呆呆坐著不說話,連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我們拿衣服給她,端飯給她,找她說話,她都沒反應……似乎是沒感覺一般……”
…………
“……先生,兩天來她隻起來過一次,就是剛才往太平間方向走了一段,又折了回來,重新坐下。她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先生,你女朋友真的很嚇人,臉白得跟紙沒什麽分別,沒有一絲血色,臉上沒有一絲變清,像個幽靈……有個值夜班的實習生還被她嚇到了呢!”
…………
“……先生,她在早上就走了,走的時候還向我們要了一杯水……你說她媽媽?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一般都是火化吧……我看葬禮應該就在今天……”
…………
十天,這十天,恐怕是尚學學生們最疑惑的十天了。新聞的主角尹哲冰在醜聞發布的第二天便在尚學消失了,連安小純都不知道原因。而另一重大新聞的主角東野雪己也在尹失蹤後反應異常,隨仍在理科六班上課,但對時尚會的事務,似乎已經完全撒手不管。據他旁邊的同學傳言,他經常在書上,本子上,甚至是課桌上畫星星,各種各樣的星星,有時卻乾脆缺課……
而能給這些傳言提供答案的《尚學日報》,市面上已被封殺,尚學報社也不知為何而神秘關閉。原先的抗議團,在時尚會副會長主持了全會大總結後也“自動”解散,但是否為真正的“主動”,外人仍舊有不同種猜測。
最讓人費解的便是第十天了。
一大清早,東野雪己便到教室上早自習尚學高中實行早自習自願式,這讓值班導師都為之一驚。但他卻仿佛並不急著學習,而是木然地靠在座位上,手裡拿支筆,在書上畫些什麽,間或往隔座,尹哲冰的位子望一眼。有好事者計算,東野雪己的後一動作,在整個早自習四十五分鍾內,總共為二十三次。
最讓人驚訝的是:中午,尹哲冰來了!
虛弱!這是尚學看到她的學生們的第一感覺!雖然與平常沒有什麽不一樣,瘦與虛弱卻是她十天內的變化的形容詞。
在教室門口大約止住了半分鍾,等到全班愣住的同學反應過來,她才提著書包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慢慢地靠近了。
十天沒見的人,現在正走向他。蒼白的臉,一身黑色的校服,有悲愴的氣息。他不忍去想,笑了笑。
靠近,靠近,靠近……
……
“你瘦了。”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但是白了。”他看著她的臉。
“……”
“頭髮也長長了,就快遮住眼睛了。”他坐在座位上,仰視站在面前的她。
“下了課,哦不,今天上完課,一起去理掉吧?”
“……”良久,她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好。”
他起身,揉了揉她細碎的頭髮,笑了笑,將她擁住。
果然,她沒有食言,他的哲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