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尚學餐廳。
宇凌澗似乎並不急著訓練她,卻反而讓她回學校上課,這是哲冰所不能理解的。
晚飯的時候,他叫上她,上了四樓。
四樓的餐廳內,全部都是A部的學生。哲冰的黑色校服似乎與A部的白色校服有些格格不入,但抬頭便可發現,A部的好多人都著黑色的衣服,如同代表著藤井堂。而她身邊的宇凌澗,黑色的風衣,卻與他們不同。
藤井幽微在座位上向他們打著招呼。宇凌澗依舊是不冷不熱地看她一眼,然後,離開。
反倒是哲冰的出現,似乎引起了一個不小的波動。因為,只是宇凌澗身邊,除了藤井幽微以外,第一次出現女生!不是同種電荷互相排斥麽?性情相近的兩個人,竟然可以相容!而這個女生,竟是尹哲冰!這是A部的學生們想不通的地方。一個宇凌澗就夠他們疑惑的了,現在,又來了一個同樣的尹哲冰。
哲冰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把座位選在離藤井幽微最遠的地方。
而他,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卻只是壓低聲音說道:“盡量與她少接觸,以後方便你做出抉擇。”語調不冷不熱。
她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證實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而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打量的目光,只是低頭吃飯。
這頓飯花費時間很少,他們誰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似乎只是獨自一人而已,對方僅是空氣。就連下樓時,也是一前一後,毫無關聯一般。
但轉角的時候,他卻停下來等了她片刻。一起下樓,卻正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她想見卻又同時不想見到的人……東野雪己。
他們一群人正往樓上走,而她與宇凌澗,是反方向,下樓。
他也看到了她,愣在原地。心中是什麽感覺?欣喜罷。已是兩天未見到她。有想過去找她,但,記起自己答應她的話,便又放棄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似乎是存在於一個無形的牢籠之中,籠外有人歡呼,有人歌頌,有人頂禮膜拜,而他,卻始終無法快樂起來。心裡像是被套上了桎梏,緊緊的,掙脫不開,束縛著他,隨著他的搏鬥,變大,或縮小,最後,只有束手待斃。
她正與那個叫做宇凌澗的黑衣男子一齊下樓,看到了他,卻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依舊以同樣的速度,靠近,靠近……然後,擦肩而過……
心裡有些空虛,似乎是丟掉了什麽,失落感油然而生。原來,再怎麽信誓旦旦地答應她,再怎麽不放到心裡去,再怎麽說自己會相信她,他仍然會在意的啊!
“我們找個時間談一談好嗎?”隱約聽到身後宇凌澗對她說道。
“嗯。”她應答著。
“下了課你在校門口等我。”
……
但是,自己不是說了嗎!不管怎樣,自己都會一直相信她。星星手鏈便是見證。沒錯!自己說好了要相信她的!東野雪己,現在是你實現諾言的時候了!他在心裡激勵著。
感覺到他已經上了樓,她長籲了一口氣。至少在這一次,他在心裡說服了自己,以後,就只有盡量避開了……
出乎她的意料,宇凌澗竟然帶她回到了他的家!
他的家是一個閣樓,在七樓上,僅是上去,便要花費不短的時間。但是,上去之後,從閣樓的小窗戶往下望,卻也又在循環反覆走樓梯之後萌生的快感。
宇凌澗將她讓進自己的臥室,拉上窗簾。另一個房間裡,草尾睡得正熟。
哲冰看他關上門,拉上窗簾,“有必要這麽小心謹慎嗎?”
“再怎麽小心也是無措的。”他解釋,“藤井堂的勢力滲透范圍之廣是你所無法想象的。就連現在睡在隔壁的草尾也是他們的情報員。”
一切皆有可能……雪己的擔心,果然不無道理。她在心中感慨。
“雖然草尾是與我一起的,我相信他,但我不相信那些方圓一百米內就可以找出三四個來的藤井堂情報員與殺手們。說不定,此時此刻,他們正窺視著這裡。”
“那麽,這樣也不安全啊!”她說。
“他們並不知道我住在哪裡,又加上我在藤井堂為他們效忠了八年,至少在短期內,藤井浩司應該不會懷疑到我。因為,至今,我都從未拂逆過他的意願。”
“所以,這裡,至少現在仍比較安全。”他雙手插進袋裡,說道。
“你為什麽要幫雪己呢?”坐定之後,她問他,“雪己死了,不是對你有很大好處麽?”
“這是我欠他的。”他漠然地答道。
“至少,從這裡可以看出來,你是堅持正義的,對不對?東野宇澗。”她問。
他似乎對這個名字有片刻的不適應。也對,已經八年了,都已經八年沒有人叫他這個名字了!
“我不知道。”他答,“都已經在黑幫待了八年,看慣了因果夾雜著是是非非,正義與不正義是什麽概念,也許早就忘了罷。”
“你本應該是個好人。”她重複了上次在公車上的話。
“但是,現在你已經殺了那麽多的人,我實在不知道,你還算不算是好人。”哲冰迷茫的望著他。
他不回答,反而問,“那你呢?我沒想到你會用這麽直接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加入藤井堂之後,你還會堅持正義嗎?”
“我一直都會堅持,以後也是。”她肯定地回答。
“可是,你是殺手,不可避免地會被安排任務,到時候你還怎麽堅持?”
“那就得拜托你了。我的射擊成績可是由你說了算。”她狡猾地笑了笑,“要是打得很爛的話,他們是不會放心我去完成任務的吧?”
“好,我答應你。”他的臉上依舊冷若冰霜。
“那好中那個戶口證明的原本呢?你打算怎麽處理?”她問。
其實,那天中午在餐廳撿起來的兩張紙,最裡面的一張便是東野宇澗的戶口證明複印件。而外面的一張,則是來自藤井堂總部發出的白條。
藤井堂主發出的各項命令全部都是以紙條的形式傳出,再有情報員分送到殺手,偵查員或是臥底的手上。這種最傳統的方法,雖然未必有現代科技的靈活,但卻是最保險,也是最保密的方式。藤井堂有規定,任何成員都有責任保證紙條的傳遞。凡是藤井堂發出的命令,在紙條的背面均有以藤井拚音開頭的兩個字母T和J組成的圖案,再用黑色顏料加帶著不同含義的圖形,便是不同性質的紙條了。
按加上的圖形不同,紙條可分為紅條,藍條,黃條,紫條,白條和黑條。紅條是最普遍的紙條,沒有加上任何符號,是召集人員的信號,上面寫著被召集的殺手和偵查員等的姓名:藍條是屬於偵查員的紙條,在圖案上加了一個四邊形符號,上面寫著該派出的偵查員的姓名和被偵查人的姓名甚至幫派名:紫條是屬於臥底的紙條,加上了一個圓,上面寫著臥底員在本堂的編號和以秘密符號寫成的命令。在藤井堂內部,黑白條是最具權力的紙條。黑條是給殺手的訊號,圖案上將重重地畫上一個叉,寫著被派出的殺手姓名和被殺人的姓名及應該的死法:白條是發給個分堂主的紙條,但任何本堂人員拾到,都必須去實施指令,就算是赴湯蹈火也不能有片刻的猶豫。白條的符號是在圖案外加上一個三角形,上面寫著分堂的名稱和該執行的命令。另外,根據情況的不同,將發出其他的紙條。
由此可以看出,藤井堂對各分堂的人員了解之細致。任務不僅落實到分堂,甚至是姓甚名誰的分堂成員。而哲冰拾起的那張紙條,上面有東野雪己姓名的紙條,外面是有一個三角形的……是白條……
宇凌澗正坐在哲冰的對面,聽到她的話,沉默了許久。
“你應該知道,人是有私心的,我能夠保證他不會死,我也會盡全力控制住暗殺分堂的力量,因為,我欠了他。”他抬頭望著對面的她說道,“但是,其他的,我仍不能夠保證。也許,到最後,我仍是暗殺分堂的堂主,並且是東野集團的財產繼承人。”
“東野集團的財產,對你而言,很重要麽?”
“我不知道。你只要明白一點,我不會傷害東野雪己的性命。但是,是否要恢復我東野宇澗的身份,則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這從我把那兩張紙條丟給你,就可以看出來。”
“我明白。”
“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聰明到出乎我的想象。但是,別對我寄予太多希望,畢竟,藤井堂這個地方,曾經收留了十歲的東野宇澗,也塑造了全新的宇凌澗。”
“我並沒有寄過多希望於你,因為,對於你的童年,同樣地也是不平等的,再要求過多便是得寸進尺了。也許,讓你做出這些決定,早就已經過於勉強。但是,仍要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提前知道了某些事。”她向他鞠了一躬,“至少,從某一程度上說,你對我們而言,是安全的,對不對?”
“希望哪一天你能夠理清自己的思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不要的是什麽。對不起,我要走了,再見。”她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裡,剛起床喝水的草尾,看到有女生從哥哥房間裡走出來,水頓時嗆住在喉裡,一個勁地咳起來。
剛走到玄關處,身後響起了他的聲音,“也許,你是對的吧!”
她回頭,看到他正倚在房門口,雙手插在袋中。她不說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始終未弄明白,自己的立場應該怎樣。也許,打一開始,藤井堂收留我,便只是想利用我的身份罷。”
“我不得不說,你是個好人。”她望著他,“但是,人生那個最大的悲哀,莫過於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希望哪一天,你能及時地走出這悲哀的漩渦。也許,你是可憐的,雪己也是可憐的。但是,再怎麽不幸,再怎麽悲哀,都應該知道自己想要的幸福是什麽,並去努力獲得它。雪己做到了,希望你也可以做到。”
“我也不得不說,你有不屬於你這個年齡的聰明才智。”他平靜地說道。
“謝謝誇獎,再見!”她推開玄關的門,出去。
門關上之後,房子裡面只剩下了草尾的吼聲:“哥,她是女生哎!你怎麽可以帶女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