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
“哲冰,你,過得好麽?”陸君宇擔憂地問。剛才看到東野雪己對她的態度竟那麽惡劣,恐怕她在東野家的生活並不盡人意。
“都還好。”她答,微微一笑。“學長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具挑戰意義的事情嗎?我根本沒想到會在他家工作,虧了靜姨,他竟也沒將我趕出去。但每天與自己的對手同處一室,我的應變能力又得提高了,忍耐能力肯定又要加強了。”
“你呀,就是這麽好玩!”陸君宇放下心來,寵溺地微笑道,“隻要他不欺負你就行了。”又回頭看到她的臉,輕聲歎了一口氣,“你還說過的好,為什麽那麽大的黑眼圈?”
“沒有啦!晚上睡不著覺,所以一大早就在山路上跑步,出了好多汗,黑眼圈當然會冒出來啊!”她笑著解釋。
突然感覺有些異樣,回過頭,就看見了那輛白色跑車,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從她身後向下飆去。
“那樣的速度開車會很危險。”陸君宇意味深長地望著遠去的車子,“看來,你的話真的激怒他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不知不覺,一不小心就把話說得很重。跟他說話,好像口才都會好一些,腦袋裡也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氣人的話來。”
原來…………是不由自主啊…………
“不過,他真的很可惡,憑借自己的家世就那麽狂傲自大,說話那麽過分,教訓教訓他也是應該的。”她調皮地笑著。
“我想他的本質可能並不壞,隻是生來優越的家庭懷鏡讓他自然地有了一種自傲。”陸君宇暖暖地笑著。
“才不是!學長就沒有!”哲冰反駁,突然又發現了疑問,“不過這幾天,他在行為上倒是很不一樣,會乖乖的呆在家裡看書或是玩電腦遊戲,無聊時會躺在沙發上睡覺,有時也問我題目,我會幫他解答,倒是從沒見他帶什麽狐朋狗友回家。前幾天,靜姨還在的時候,他甚至有時一天都縮在家裡不出門,呆呆地一旁看著我乾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她似乎是在講給陸君宇聽,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剛來的時候,仁叔對他的評價很好:靜姨說他是一個聽話善良的人,從來不因為自己的家世而歧視別人。可是他們口中的好像與我見到的完全不同。”她自顧自的抒發著胸中的疑惑。
“學長,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好像沒在聽。”
“沒有…………我在聽你講話。”陸君宇趕緊回過神來。
尚學高中學習部,晚上十點。
下課鈴一響,老師立即揣著教案走出了教室。
學生們望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東西,陸陸續續地離開。
尹哲冰將書放進課桌,背上書包剛離開座位,就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小純,她正靠在教室門口等哲冰。
“怎麽了?剛才上課的時候夢周公了?”她問,口氣中略帶責備。
“哪有?我可是一直在跟周公堅持抗戰到底,強忍著沒睡,打起精神想聽課。可那老師卻緊張兮兮的,課也講得結結巴巴。我差點就要頭懸梁來保持清醒了。”安小純揉了揉眼睛,一邊抱怨著。
“其實老師們的壓力也挺大,畢竟,要長期留在尚學並不容易。”哲冰有感而發。
尚學高中學習部除了以一日一小考,三日一大考來檢測學生,對其進行部分淘汰以外,對老師也有一套整治措施。每個月,尚學高中都會組織全體學生對全校任課教師進行投票,對於那些票數不滿全校學生人數百分之一十五的,則將其無條件地開除出尚學,派遣到下級高中任教,而連續三月高居榜首的,則會獲得最高獎勵。所以,不管是學習部還是貴族部的老師,都在盡量與學生打成一片。
“不是因為這個。”小純糾正了她,“是因為尹哲冰在聽他的課,他才會那麽緊張,幾乎是跑著出教室的。”
“我哪有你說的那麽有威力。”
“因為有前車之鑒嘛!他怕你忽然舉手說,老師,打擾一下好嗎?那他的飯碗不就保不住了。”看見哲冰越來越冷的表情,她趕緊住了嘴,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頭。
“你要是再把舌頭伸來伸去的話,很快就會成為一條可愛的哈巴狗了。”哲冰笑了笑,用以緩和氣氛。
“哲冰,你竟然那樣說小純!”安小純哭喪著臉,“我要哭了。”
“狗狗也很可愛嘛!就像小純一樣可愛!”哲冰“安慰”道。
“你欺負我!我要告訴學長,讓他來教訓你!”小純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淚水就快滑落一般,“我好傷心,哲冰竟然這樣對待可愛的小純!”
“唉,你怎麽沒往演員的方向發展呢?”哲冰歎著氣,“真是娛樂圈的一大損失。”
“呵呵!”兩人相視一笑。
市文化中心大書店內。
在教育界內,能與尚學聯合高中相媲美的文化基地便是這座文化中心大書城了。與尚學相當的地位使得它吸引了來自各地的絡繹不絕的學生,家長,娛樂記者,而學生則大部分來自尚學高中。尚學高中的學生憑學生證不僅可在全城范圍內在坐公車,上等享有半價優惠,在這座書城裡,也可全部按五折付費。整座書城共有五層,第三層擺放的全部是高中書籍,包括參考書籍,文學名著,娛樂雜志等,僅參考書就有幾十甚至上百萬冊!而現在,尹哲冰和安小純就站在三樓的參考書籍高二書架旁邊。
尹哲冰還在翻看著,安小純卻早已經累得頭暈眼花了。
“哲冰,我真不明白。”安小純盡量找話題來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些,“你已經在課程上大學畢業了,只差一個大學畢業證書,不上課也不打緊了。為什麽還跑來……上補習浪費時間呢?”
“我想珍惜這次機會,鞏固一下自己所學。”她仍舊集中注意力看書,頭也不抬地回答。並未察覺到安小純的疲憊。
小純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哲冰,我實在不行了。頭好暈,我的眼睛已經在冒星星了,我們走吧!”
哲冰從書中抬起頭,回轉身,看到了哈欠連天的小純,有些抱歉:“對不起,我竟忘了時間了。”她拿起已經選好的幾本書,“我們走吧!”說完,便牽起小純向收銀台走去。
她把書放到四號收銀台上。
戴著工作帽的收費員為每本書消了磁,蓋好章,在電腦上計費,開出發票後,將書裝好遞給她。
哲冰從校服外套上取下學生證,遞給他。
“尚學高中學習部尹哲冰。”
看到這個名字,收銀員微微一怔,緩緩接過學生證,被帽簷遮住的臉埋得更深,頭也垂得更低了。但他還是將學生證編號輸入電腦,直到屏幕上顯示“此證屬實”,才用低沉的嗓音說道:“五折,共計六十元。”
哲冰從書包裡拿出東野雪己的卡,遞給他。
刷完卡後,當哲冰一齊從收銀員手中接過書本和卡時,卻意外地看見了工作帽下那張略微熟悉的臉。
“尹哲冰同學,你好嗎?”見哲冰正冷冷地盯著他,收銀員笑著將帽簷往上扯了扯,嘲弄似地望著她。
“您好,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哲冰向他打招呼。
“手裡拿著東野集團的白金卡,說明你過得還不錯。”男人笑了笑,“但我就慘了,被你害成這樣。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在教育在奮鬥了數十年,極盡艱辛成為專業權威的我,竟一朝因為你這個小丫頭,落魄到當收銀員的地步。”
哲冰咬著下唇不說話,而一直站在她身後昏昏沉沉的安小純,無意間瞥見了這張臉,原本的睡意去了一大半,隻能發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來,“你……您……哲冰!”
“您不是在十八中教書麽?怎麽到這兒來了?”她的態度依舊冷漠。
男人嘲諷地望著她,“校長在校園內被槍殺,班上又有十幾個男生參與黑社會鬥毆,死了人,我這個當老師的不可能不連帶受罰。又加上我曾經被你尹哲冰當堂指出過莫須有的教學錯誤,第一個池魚當然是我。”他嘲笑道。
“我曾經說過您要引退,可您現在卻仍逞強不服,我真懷疑您口中所謂權威的真實性。”
“根本就沒有錯誤,我為什麽要服?”數學老頭冷笑道,“總有一天,我會重新回到尚學的。”
“老師,難道您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小純驚訝地看著他。
哲冰從書包裡拿出紙和筆,在收銀台上沙沙寫起來。
“喂,你們還要磨蹭多久?我們後面的還要買書呢!”其間,排在後面的男生開始不耐煩起來。
哲冰冷冷地回頭,聲音不容置疑:“大約三分種。”
看到是她,那男生立即收起了囂張的表情,有些惶恐,“會長……您……對不起……您慢慢來!”
哲冰不理會他,繼續在紙上認真地寫著。
“事隔這麽久。希望您還沒有將這個題目忘掉。”她不一會兒就寫完,冷冷地將紙片拿給數學老頭,“這是我的解題過程,您可以看看。”
老頭將信將疑地接過紙片,垂眼看著,漸漸地,他的手微微地抖動起來。
望著他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哲冰將書包重新背上,緩緩說道:“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以為您早就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很遺憾,你竟沒有。”
“尚學有那麽先進的教育資源,就算我尹哲冰不提出你的錯誤,以後也終有其他老師和同學發現。這是競爭的社會,能力是生存下去的資本。您比我年長那麽多,相信這個道理,我不說,你也懂。既是這樣,那麽在這兒當個收銀員,對你來說也不冤。”
“所以,你該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無能。”最後望了眼滿臉通紅的數學老師,哲冰前者小純離開了收銀台。
“哲冰你好棒哦!”電梯裡,小純興奮地說道。
她卻絲毫笑不出來,但還是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我根本沒有要將他打敗的意思,是他自己太好強了。”
“對錯誤,需要的是糾正而非包容。”哲冰輕聲說道,“我不會同情他,也不應該同情他。同情心不能使人永久生存,唯有打擊……才能讓人存活。”
東野別墅,晚上十二點。
在玄關處換好鞋,她一邊揉著隱隱發痛的太陽穴,邊走進客廳。
正打算上樓,余光卻看到了沙發上的人。
哲冰放下書包,走過去。
是睡著了麽?眼前的東野雪己讓她有三秒鍾的怔住。睡著的他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熟睡的嬰兒,眉毛微皺,眉尖輕輕上揚,臉上沒有了平時的飛揚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沉睡的安靜。懷中被緊抱的枕頭,似乎是他夢中唯一的依靠。
哲冰回過神來,輕輕推了推他。
“少爺?少爺?……”
東野雪己動了動,用手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朦朦朧朧看見是哲冰,手撐著沙發坐起身來,“你回來了?”
“您怎麽睡在這兒?”她問道,“容易感冒。”
他揉了揉發酸的手臂,睡意並未淡去。而顯然,才睡醒的東野雪己並未對哲冰設防,隻是直接便答:“睡在房裡容易做噩夢,所以就睡在沙發上等你回來。”
“現在已經十二點了,您等多久了?”
“睡多久就等多久吧!”他繼續揉了揉眼睛,腦袋清醒了一些,“我九點鍾下來的。現在真的有十二點了嗎?一覺竟睡這麽久,那我有十二個小時沒吃飯了。”他伸了伸懶腰,“我快餓扁了。”
“你沒吃飯?”哲冰皺了皺眉頭,“我不是做好飯了嗎?你一回來就可以吃。並且,我今天買了那麽多熟食,你怎麽都沒吃?”
“你五點多鍾燒的菜,要我八點多的時候吃?難吃死了!我寧願倒掉。”他一臉厭惡。
“我去做飯。”她不管他的表情,不由分說要去廚房。
“不要了!”他趕緊拉住了她,“現在都十二點了,你該睡覺了。”
“餓著肚子睡不著覺。”她不為所動。
“我都已經睡了那麽久了,少睡幾個小時也沒什麽大不了。倒是你,明天還要工作,上學,晚上不睡好,白天怎麽會有精神?”他說道。但隨即,發現了自己口氣中的關心,他臉一紅,轉眼又換成了平日裡的腔調,“你不會是想明天沒精神乾活,讓我批你假,趁機偷懶吧!”
她對他的話無動於衷,“我去給你熬粥,馬上就好。”
“別……”他再次攔住了她,“隨便弄一點就好,炒飯吧!我更喜歡吃炒飯!”
她有些奇怪地望著他,“放什麽?雞蛋?牛肉還是泡菜?”
“放雞蛋吧!更方便一些。”他答。
“好,三分鍾。我炒雞蛋炒飯給你吃。”她漠漠答。
…………
他吸了吸鼻子,有點驚訝於她的速度,要快也不必快成這樣吧…………
“喂,你不會加了香油吧!我從來不吃那種東西!”他推開,卻不知自己更有故意找茬的意味。
“要是您覺得裡面加了什麽香油之類的東西,您可以找人去鑒定一下,或者選擇不吃。”她背上書包,“現在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少爺您吃不吃是您的事。我要上樓去了。”
“喂!”他叫住將要上樓的她。
“要是是陸君宇的話,你……會哄他吃,對不對?”
她怔了怔,回過頭,望著他的眼神有些不解,但終於做了回答。
“要是學長的話,就算裡面真的有他討厭的香油,不用我哄,他也會乖乖地吃下去,然後微笑著說好吃……並且……”
“你跟他的感情就這麽好麽?”
“並且……我從來沒有做過飯給他吃,你是第一個男生。”
他愣了愣,趕緊又叫住了她,“喂!”
“您想說什麽?”她望著他,已是冷若冰霜。
“你……吃飯了沒有?”他尷尬地問道。該死的!自己明明想問她那話是不是真的,為什麽冒出來的竟是這句話?!
他撓了撓頭,漲紅了臉,“你……有沒有吃飯?我記得……你也沒吃。”
“在學校吃過了。”簡單而又冷漠的回答。
“哦,我忘了。尚學提供免費套餐。”
“少爺您到底想說什麽?”她望著他,眼中滿是疑惑。
“沒有,我好像……不要說什麽,不是,我要說的是,你……要不要做下來一起吃?”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要,這純屬浪費時間。”她直接拒絕,但卻突然想起了靜姨的話,她歎了口氣,口氣軟了下來:“我不餓。要是少爺要我留下來的話,我會坐在這兒直到你吃完。”說完,便在原位坐下。
本來由於她的話而略帶憤怒,現在卻是訝異至極,“你怎麽又……”看到她依舊冷峻的眼神,他搖了搖頭,“不對,你的表情很明顯地說明你是被強迫留下來的。好了,你上去吧。不用理我了。”
“沒有,隻是心情不好而已。”她一邊打開書包,“靜姨要我好好照顧你。”
“為什麽?”他的重點放在她的前半句話上,“為什麽心情不好?”
“一件小事,已經過去了。”她搪塞掉這個問題,從書包裡拿出那幾本剛買的書,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麽?”他表情疑惑地問。
“這是我剛才買的書,少爺要是沒事的話,可以抽空去看看,不懂的地方可以跟我討論。”
他扒了口飯,隨意地抽出一本,翻了兩三下,撇了撇嘴,“以前連參考書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現在竟然要我去看。”但隨即,他發現了書上蓋著的“市文化書城”的章印,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臉上是不屑與嘲弄,但立即又換成了針對哲冰的冷哼,“你竟然跑到洛晨晨家的書店買書。哼,那種女人……”
“我真為那些曾被你喜歡過的女生感到悲哀,您就是這樣對待他們的嗎?”
“要是每個交往過的女生都必須我好好對待的話,那麽就有三百多個女生等著我去贍養她們了。你以為我是慈善堂麽?並且,誰說我喜歡過她們?是她們自己要投懷送抱的……”看到尹哲冰越來越陰沉的臉,他住了嘴。
“不過說真的,你幫我買書,我要謝謝你才行。你別那麽冷冰冰地看著我,你可是我第一個說謝謝的人,就像我是你第一個做飯吃的男生一樣。要我東野雪己說一聲謝謝三千年才有一次,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他煞有介事地說道。
“既然是三千年才有一次的話, 少爺您還是把這句話留給別人吧。畢竟三千年以後,少爺您早就屍骨無存了。既然是一輩子隻說一次,應該留給最重要的人才是!”
“喂!你這人怎麽這麽現實!”
“另外,少爺您千萬別誤會。你是第一個吃我做的飯的男生這件事本身並沒有其他意思。要是雇傭我的是另外的男生,那麽他就是第一個了。”她拉上書包的拉鏈,瞥了眼桌上的書,“至於這些書,既然使用您的錢買的,也就不存在什麽謝不謝。”
“難道非要什麽特殊的理由你才會關心我嗎?!”他生氣地吼道,“因為靜姨,因為我給你工資,因為你是我雇用來的仆人,家庭教師,可是卻沒有一次是因為我!”
“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鎖好門,無緣無故睡到別人床上是很離譜的一件情事。”她看也不看他,氣定神閑地背起書包,離開了座位:“少爺您要是繼續喊下去的話,別忘了喝口水潤潤喉。我要上樓去了,再見!”
“喂,你!”眼看著她走出廚房,他有些絕望地坐倒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