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樓時,腦子忽地閃過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毫不猶豫地,腳步一轉,他走向了另一個房間。
踩著輕輕的步伐,為的就是怕吵醒早已躺在床上熟睡著的小妮子。
自從上次的事過後,簡似依就搬到別墅和他住在一起。
挨近她,低頭在她額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平時冰冷的雙眸,此時依然的溫柔,他憐惜地輕拂著白皙的臉頰,看著她微張的唇辮,那麽鮮紅,美得令他的心忽地一痛。
她太辛苦了……
男人憐惜地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才舍得離開她的身邊。
可是,一陣稀碎的昵喃,令他停止了離開的動作。
“邦迪……”她額上的汗水,緊鎖的秀眉,嘴邊嗌出的聲音,全都落在他眼裡。
男人愈發溫柔的眼神留在了她蒼白的臉上。看見這樣的她,劍眉也跟著皺起來。
“爸爸……媽媽……”臉上的驚赫越來越明顯,她的聲音也愈來愈響亮。
她在發惡夢嗎?
心疼地緊握住她的手,他輕輕壓住她的肩膀,試圖壓製住她忽然掙扎起來的動作。
“不要……你們不要走……不要……不要!求求你們……”隨著感覺愈來愈惶恐,她喊了起來,雙眸緊閉,雙手似乎想極力抓住什麽般的在空中不停亂揮。
“似依,似依……”男人擔心喚呼。
“不要走!不要!”
“似依,醒醒,只是夢,似依!”
“邦迪!”
霍然坐起身,不斷吸著氣,虛弱的身體正在不斷發顫。
“似依。”
轉頭,熟悉的面孔落在眼簾,她壓抑的淚水在這一刻瞬間湧了出來。
他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她抓過來,讓她被眼淚浸濕的臉龐埋進自己的胸膛裡。
自從住進別墅後,他再也沒看見她哭過,一次也沒有。就算她掩飾得多好,多完美,他還是知道她依然放不下邦迪,放不下她忽然的失去。
可是,他明明知道的,他卻不能夠做些什麽,除了努力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不懂得他還能夠做些什麽。在她心裡,邦迪一直是最重要的那個人,他知道的。
他沒有生氣,沒有落寞,到現在這個時候,他隻想她趕快快樂起來。
“我……我看見爸爸媽媽……還有邦迪,他們……他們好像要走掉的樣子……他們……他們跟我說再見……”
男人緊揉住她,心疼地撫摸她的後腦安慰她。“沒事的,那只是夢,沒事的,別怕。”
“我……我不要……被拋棄……”聲音夾帶著哽咽,她的身體一下子更加冰冷起來。
“沒有,你沒被拋棄,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的。”
現在是晚間九時十一分,由窗外看出去,下面是靜悄悄的街道,黑空中,泛著無數顆閃星,閃閃的,發亮的,乍看之下,像眼睛一樣迷人美麗。這個時候的也風是孤寂的。
安靜的閃星,把亮光照向了一棟房子裡面。
不知是她感受到了屋外的一絲明亮,還是感受到了他懷抱中的溫暖,她慌亂的情緒漸漸平複了下來。
沒有人打破沉默,任由屋外的星把微弱的光線將他們的擁抱照亮。
時間越過越久,這麽安靜,他們的依舊沒有把放開彼此。這個時刻,對霍寧來說,是幸福的。
“似依,我告訴你一件事情。”終於,男人說話了。
“什麽事?”她抬起頭疑惑看著他。
男人把位子調好,讓他們可以靠在一塊兒。
“我其實還有個義母。”
小妮子驚訝睜大雙眼。不是因為他忽然轉變話題,而是因為她真的很驚訝他剛才說的話。
“她很好,很疼我們四個乾兒子,從來沒有偏袒誰,小時候還為了我們而挨了一鞭。”如果說和簡似依在一起他是幸福的,那麽談起與義母有關的事情,他便是快樂的。
“那次,因為我們四個偷跑進義父的書房,搞亂了他很重要的文件,義父很生氣,他拿起鞭子就要向我們打下,但就在義父要出手時,義母跑了過來,擋在了我們前面,義父來不及收手,就鞭了下去。”
一向冷酷的他,眼裡竟然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光。
“一條厚鞭子,力道大得很,就打在義母的背上。我們很愧疚,但她忍了下來,她明明很痛,卻不說。看在我們眼裡,我們也很痛。”憶起童年的事情,當時的痛楚好像歷歷在目一樣侵蝕著他的心。
“她一定很愛你們。”聽了,隱約間,她似乎也能感覺到義母對他們的疼愛。
“嗯,義母很慈祥,很美麗。”說及此,霍寧嘴角揚上一抹不常出現的微笑。
在他心中,義母,是世上最美美麗的母親。
“十九年前,義母被入侵者射殺身亡,我們和義父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對義父來說是個非常大的打擊,對當時的我們來說,這個世界就好像一下子黑暗起來。你知道嗎?有那麽一陣子,我以為我再也無法說話。”深深的默然罩住了俊臉,他繼續平靜地說著。
“我們十分痛恨那個凶手,他殺死了我們最愛的義母。”漸漸的,他的眼神開始轉變。“義母走後,我變成了一個自閉。”
喝————
在心中,她重重地抽了口氣。她很驚訝,很驚訝,她很驚訝她看見他眼神中脆弱。
一向冷酷的他……
“從那開始,我開始封閉自我,再也不願意和人說話,我可以不睡不吃,甚至餓得昏過去,我好像忘記了生存。”性感的唇辮突兀地泛起一抹淺笑,那笑,笑得那麽驚豔,那麽難過。“我那時才九歲。”
“寧……”看著他,她忘記了言語,忘記了安慰,忘記了自己的悲痛,她隻記得她的手要緊緊地抱著他。
“然後,我開始被其他孩子嘲笑作弄,大家都看不起我,他們笑我是自閉,笑我是怪人。”他的語氣忽然一重。
她聽錯了嗎?一定是的,她聽錯了,她聽見了他在哽咽!
“可是,我並不是那麽悲慘,焰,謙和澈他們三人對我的保護和不放棄我的堅持,一直持續到我痊愈為止。那個時候他們最常做的事就是練習打架,一向不愛好好練習的他們,為了我每一天乖乖接受義父對我們安排的武打訓練,然後,他們就可以幫我打回罵我笑我的小孩。”那三個人對他來說不是一個“重要”的字眼就可以完全形容。
“長大後,在社會上立足了,我們開始計劃為義母報復。已經十九年了,我們卻還沒找到凶手,你說,我是黑道教父,竟連個凶手也找不到,是不是很沒用?”他苦笑,笑得十分的自嘲。
“不,一點也不。”她急為他辯解。這個不是他的錯,他已經盡力了。
“可是,赤區不是防衛重重的嗎?怎麽會……”她的心一疼,她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
“這個人太狡猾,太聰明,赤區的機關全被他破壞掉,而且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他從沒看過處事那麽可怕的人,把他們四個足足玩了那麽久。
“所以,這件事後,赤區的機關全被更新,比以往更為嚴密。”
“那個入侵者最後有成功偷取東西嗎?”
“沒有。”
“還好。”那個人把他弄得那麽難過,她討厭那個人。
“義母的死讓大家都十分難過,有工作能力後,我們便搬了出來,以工作來麻痹掉一切切。”那個地方,沒了義母,他們無法呆下去。
原來他會來到繁華市區的別墅就是因為要逃避傷痛的追纏,他說過想轉換新環境,指的就是這個原因。
“大宅,多了一份思念的難過。”卸下強悍的外表,其實,他也有顆缺陷的心。
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她很心疼。
從今以後,她要成為可以與他分享感受的女人,只要他願意的話。
“知道我是怎麽被義父收養的嗎?”
她靜看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我是孤兒,我連我爸媽是誰都不知道。”
“……”這又是一個令她驚訝的事情。
“義父說,二十幾年前的某個早晨,他出門時,聽見不遠處有把小孩的哭聲,便命人到處去看看,果然讓他找到了一個三個月左右大的嬰兒,他看見小孩的脖子上佩戴著一條繩子掛著一個牌,背面和正面都各刻了一個字,”霍、寧“。
“……”“轟”的一聲,她的腦袋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她仿佛失去了重心一樣的慌亂起來。
“小時手癢,把那條繩子脫下,然後取出牌子把玩,不小心的,繩子被我弄掉在河裡,那時我發瘋似的立刻跳進河中撿回,但被謙給死命拉住。”他拿起頸中的牌子,低首看著它。“現在就只剩這個了。”
她抬起頭,看著佩戴在他頸中白銀的牌子。
“沒關系啊,至少還有它。”她安慰他,卻安慰不了自己心中的疼。
“現在穿的鏈是義母送的,你應該也看見其他三人也有戴一樣的。”
“嗯。”點點頭,她默然看著他。
“怎麽?心疼?沒關系,我沒事。我隻想讓你知道,當邦迪離開後,你就成了以前的我,而我當時的心情也像現在的你一樣。”
霍地,她心更加痛起來。
“你現在為我難過,和我為你難過的心情是一樣的。”
“寧……”他……
“很痛苦是不是?很想與她分憂,但又做不到,很折磨人,對不對?所以,不要再傷心了,你一直在折磨我。”
“你……”
他說起他不願回憶的事就是因為想要讓她知道,他在擔心她,要她不要再難過下去。她……
“我真的沒事, 只要你開心,像以前一樣,就好。”他答應邦迪,會讓她幸福的。
“我……”眼眶熱了。“對不起。”
“傻瓜,沒事的,我只是想讓你清楚,你難過,我更難過。”
把她揉入懷中,他告訴她,她已經成為了他的生命。
“以後不會了……”她輕輕地說。
他輕笑,笑裡看不見任何難過。
“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去世時,也是在十九年前嗎?”
“知道。”
也許,在十九年前,他們已經被注定今生一定會相遇。緣分,也就這麽降臨到他倆身上,然後緊緊地系在一起。
所以……
“寧,請相信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