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寫字樓都沒人了吧，我一個人坐在椅子裡，關著燈，黑暗中大提琴的聲音環繞在身邊，《D大調協奏曲》，韻兒最喜歡的曲子。該怎樣做才能不讓她痛苦呢?明明是想保護她，最後卻讓她傷心難過，怎麽會這樣呢?我還能為她做什麽?

　外面突然內有人闖進來，腳步聲氣勢洶洶，我站起來把燈打開，門口已經站著一個男孩子，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我們已經下班了，您有什麽事情明天再來可以嗎?”我對他說，覺得他有點眼熟。

　“秦若槐?”他看著我，顯然在生氣。

　“請問?”

　“我叫薛子卿，凌韻兒對你提過嗎?”

　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了，上次去西餐廳，他是那個盯著我看的男孩，而薛子卿這個名字，非常不陌生，薛氏的繼承人，我是那家公司的法律顧問，和他父母關系都還好。“我聽說過你，但不是從韻兒那裡，你有什麽事情嗎?”

　“我想請你，不要傷害韻兒。”

　“你和韻兒?”他不會就是追韻兒的那個男生吧！

　“我……我是她同學，還有……我愛她。”他雖然在臉紅，但是仍直視著我。

　“對不起，你可能誤會了，我隻是她的哥哥……”

　“你別裝蒜！”他一拳砸在我桌子上。

　“你不要激動，是韻兒對你說了什麽，還是……”

　“她什麽也沒對我說，她隻是拒絕我，說她有了喜歡的人，她說她愛的人是你！可是你怎麽能讓她那麽傷心呢?你根本沒看到她今天拉琴時的樣子！還是你根本就不喜歡她，就是玩她?”他上來揪住我的衣領。

　我看著這個男孩子，他的眼睛裡滿是憤怒，但是也滿是真誠，他是真的喜歡韻兒，非常非常喜歡，我可以把韻兒托付給他嗎?他能夠給她幸福嗎?

　“你先放開我，聽我講。”我坐在自己的椅子裡，他在我對面坐下，“韻兒不快樂，我會比她更難過，我愛她，肯定比你深得多，但是，並不是這樣就可以在一起。或者說，不在一起，是為了她好，為了減輕她的壓力，你不會明白，和我在一起，她要面對的是怎樣的困難，我不想她那樣。”

　“可是你們……”

　“你不要誤會，她隻是住在我那裡，沒有更多。”我看到他怪笑了一下，“我給不了她幸福，所以，如果可以，我會祝福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韻兒不是可以推來給去的物件，我也沒有施舍的意思，隻是我希望她幸福，你可以答應嗎?”我看著他。

　“不，我不習慣幫別人完成心願。”

　“那麽你自己的心願呢?”

　“秦若槐，我不用你這樣，我會用我自己的行動感動韻兒，我不會答應你什麽，因為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你！”性子有點別扭的男孩子。

　“我們都是為了韻兒。”

　“我就不應該和一個律師討論問題！”他氣急，站起來又砸了一下桌子，“但是希望你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他轉身走了出去。

　回去已經很晚了，韻兒還坐在沙發上，樣子很奇怪。

　“還沒睡?”我裝作隨便地說了一句。

　“薛子卿是不是去找你了?”她突然問。

　“呃，沒有。”

　“撒謊都不會！”她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凌韻兒

　再過兩天就是胡大哥和小蔓姐的婚禮，小蔓姐帶我去試伴娘的禮服，我們在咖啡館休息，我問她現在的感受，她笑而不語，一瞬間漂亮得不可思議。出來她說還要辦點事，先送我回家了。

　他們的婚禮一過，我馬上離開，回Q市或B市，隨便哪裡都好，這樣的日子再過一段時間我真的會瘋掉！

　不開心歸不開心，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每天做飯收拾屋子，能多為他做一天就多做一天吧。回來正收拾著屋子，手機突然響起來，是哥，以按下接聽鍵他的聲音就衝出來:“韻兒，小蔓出車禍了，快來，在第一醫院！”

　“什麽！”我扔下手裡的東西就往醫院趕，我一個小時前才和她分開，他們再過兩天就要結婚了，怎麽會出這種那個事?但願不太嚴重！

　急救室門外，胡大哥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表情，哥站在旁邊，我跑過去問:“怎麽回事?怎麽樣了?”

　“估計很嚴重，一個疲勞駕駛的司機逆行迎面撞上去……醫生說要做好準備。”哥過來扶住我，解釋著。

　不，怎麽會這樣呢?小蔓姐那麽好的人，馬上就要結婚了，不應該的，不應該這樣的！我無力地靠在牆上，側頭看見不遠處呆若木雞的胡大哥，走過去對他說:“胡大哥，小蔓姐不會有事的，一定沒事的，大後天你們還會結婚，我還要給她做伴娘！”

　“是，不會有事……”他的聲音很渺茫，“她今天早晨還說結婚以後要去旅遊一次，去西藏，她一直說想去，我總是沒空，這次一定要帶她去……那輛車……我不應該讓她自己開車走的，隻是去定花，我應該自己去，或者和她一起去，怎麽會讓她自己去呢?如果在一起，即使是出了事，也……”他哭了出來。

　“胡大哥，沒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也哭了出來，被哥扶著坐到一邊。

　很快兩家的老人也都趕來，哥出去買了一點吃的，但大家都沒胃口吃，一起在外面等結果。

　一般的電視劇裡，這種時候總是有個醫生出來，搖搖頭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是現在為什麽隻是有人把死亡通知書拿出來找人簽字呢?不會的，小蔓姐怎麽可能死掉呢?一定是搞錯了！不是的，我昨天還看到她試穿婚紗時的樣子，漂亮又幸福，不會的，這些不可能就這樣消失，不可能！我一步步地後退，終於撞到了牆，病床被推出來，蓋著白布，不能確定，胡大哥徹底崩潰，抓住推車不放，老人們哭得都很傷心，哥把我攏進他懷裡，說:“哭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我咳了一下，頭抵住他的胸口，身體的溫暖讓我失去了最後支撐的力量，癱倒在地上，終於哭出來，越哭眼淚越多，不能自製。哥也蹲在地上，抱著我，他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臉上。

　葬禮很簡單，沒有買墓地，胡大哥說他要一直帶著骨灰，直到他自己死去，兩個人再合葬在一處。骨灰盒上，小蔓姐的照片顯得非常年輕，笑得甜美而天真，在火化之前，她穿著婚紗，帶著結婚戒指，胡大哥說，他們已經結婚了。

　我們陪胡大哥回家，大家愣坐了一會兒，他開始說話:“我對她其實是一見鍾情，若槐，這個事情連你都不知道。那時候我才大一，你還沒上大學呢，我在辯論隊參加的第一場辯論賽就遇到她，那時候她也大一，穿一身不合適的黑西服，梳個馬尾，站起來說話會臉紅，但是條理清楚反應又快，我當時就想，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生呢?結果那場心不在焉就輸掉了……後來好不容易認識了她，我馬上展開攻勢，她總是笑笑，把話錯過去。後來她過生日，那時候多窮啊，我做兼職兩個月，才湊足給她買禮物的錢，那天送她到她樓下，她突然回過頭來親了我一下，還說:‘這是為你送我禮物的獎賞，不過你就是不送我也會這樣做的。’你們想象不到我高興的樣子，就好像全世界都是我的了！我還記得她親的就是這兒！”他用手指了右腮一個地方。

　“老胡……”哥試圖打斷他。

　“畢業以後，我一心就想著娶她，拚命工作，拚命掙錢，為了能給她一個好的家庭，她總是說不要太辛苦，拉我出去玩，我就是不肯，一定要工作，最後她對我說，不答應嫁給我，是因為不想我背上家庭更辛苦，但是我就這一個心思，她沒有辦法了，隻好嫁了。我其實不應該這樣拚命的，都沒有太多時間和她在一起，以為來日方長，可是……”

　“胡大哥……”我忍不住眼淚， 哥的眼圈也紅了，胡大哥自己則早就淚流滿面。

　“我該怎樣活下去呢?”他突然仰起頭，像是在自問。

　“老胡，明天來上班吧，積了一大堆工作，忙起來會好一點……”哥勸他。

　“不，我要休假，若槐，所裡的事情你就先盯一陣吧，我要帶著小蔓的骨灰去西藏，我答應了她的……”胡大哥的表情一直很不對勁。

　“我們走吧，韻兒，讓你胡大哥自己安靜一會兒。”哥叫我。

　“哥……”

　“走吧。”

　坐在車上，我說:“我覺得咱們不應該這樣扔下胡大哥，至少該在他睡著後再走。”

　“他需要自己呆一會兒，我了解他。就算你看著他睡著，他也是假裝了給你看的。”哥打著方向盤，沉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