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槐

　杜茗雨莫名其妙地住進了我家，似乎就是天經地義的，把她的東西搬進來，說:“我以後就住在這裡了。”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她每天早晨下樓去買豆漿油條回來，收拾房間，搭我的車上班，陪我一起加班然後回來。她住在韻兒以前住的那個房間，即使是再小心，有一個人住進來生活就會和以前不一樣，總覺得是被侵犯被佔領。但她就像是一個室友，不多說也不多過問什麽，偶爾還能對我手頭的案子提出些好的建議，而且不能否認，她住進來以後，我不得不約束自己的行為，陷入回憶的機會大大減少了。

　所裡的那些人似乎也就認定我和她是在同居，有人開玩笑說，我們都是法律工作者，不能做違法的事情，但也只是小心翼翼的玩笑，而且有點同情她的感覺。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家裡面有了另一個女人的氣息，她不可能不在驅趕韻兒留下的痕跡，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離我越來越遠，不情願，但是應該。

　有一個姓郝的老教授為一些版權的事情找我打官司，案子是助理幫忙接的，我看了看這個案子的情況，並不複雜，應該沒有問題，但這個郝教授的材料讓我不由一愣，B市音樂學院大提琴專業教授。

　我和他約了時間談案子，說的差不多，他突然對我說:“秦律師，我怎麽覺得你很眼熟?”

　“可能吧。”我希望他想不起來。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畢業演出上對凌韻兒求婚的那個人！哈哈，當時在學校裡轟動一時呢！那個小丫頭最近怎麽樣?”還是被他想起來了！

　“是，但是我們因為一些原因不得已分手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多說什麽了，要說凌韻兒那個丫頭我真挺喜歡的，我好幾次說讓她考我的研究生，只要她考了我就要她，可是她就是不考，還要去當什麽幼兒園阿姨，可惜啊！不過也罷了，年輕人嘛，開心就好。”他這叫不多說什麽嗎?

　“她在學校裡是什麽樣的?”我竟然這樣問了。

　“嗯，也不突出，但是非常有靈氣，不很用功，但經常去練琴，和同學關系都不錯，愛說愛笑，不過被那個學薩克斯的薛子卿纏得夠嗆！哈哈，我喜歡她，主要因為她有天賦，能夠把感情和音樂結合在一處，不呆板，做事情功利心不重。你知道的，這個藝術拒絕純理性，她做事就不會去想我能得到什麽，演奏的時候也不是要單單完成曲目，而是要表達出音樂裡的情感，這是最難得的！可惜，你見了她幫我勸勸她，她什麽時候考我的研，我都錄取她！”

　“其實她，也是很理智的人……”如果不理智，怎麽能夠就這樣離開，再也不見我了呢?

　“哪裡，你還是不了解她！有一次我問她，為什麽要學大提琴，她對我說，因為她哥哥告訴她，女孩子拉大提琴的時候很優雅。你說這是個理智的人的做法嗎?現在的人都講實用主義，她這樣的孩子太少了！但只有這樣的人適合藝術！有些人，跪在我家門口三天三夜我也不要收他做學生的……”

　我說過那樣的話嗎?她是為了我的一句不經意的話就去學了大提琴嗎?韻兒，不，韻兒……

　送走郝教授，助理小王送進來一張請柬，薛氏的中秋家宴。

　凌韻兒

　為了我應不應該在家宴上烤蛋糕的事情，薛子卿險些和他媽媽吵起來，我夾在中間也很難做，主動提出還是烤一點，隻烤一小部分給大家嘗嘗。

　“其實你都不應該答應她，她就是想讓你沒面子，我爸都說她了。”他走進房間，我正坐在鏡前梳妝。

　“她是你媽媽，我不想看你們不開心，況且只是舉手之勞，我也沒覺得丟了面子。”我在鏡子裡看著他走過來，“客人都到了嗎?”

　“還沒有，時間還早隻來了幾個，你不用緊張。”他把背在後面的手拿出來，是一個盒子，有一點眼熟。他對著鏡子打開，原來是我過生日時他送給我的那條項鏈。

　“我沒有緊張啊！薛子卿，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我就是小心眼！”他拿出來給我戴上，“上午去醫院了?查出什麽了嗎?”

　“沒事，醫生說多休息就好了。”我低頭去看項鏈。

　我撒了謊，上午阿蘭陪我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我沒讓她去拿，堅持自己去，如我所料，我懷孕了，已經七個星期。看到檢查結果的那張紙時，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我要生下這個孩子，不論如何，都必須生下他！但是薛子卿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我必須找到機會離開，獨自養大一個孩子對我來講還不是問題。自從確定自己懷了孕，我心裡就有了一種特殊的喜悅，這個孩子，他讓我覺得溫暖，不再孤獨，不再絕望。

　“那就好，”薛子卿拉起我來打量，“還不錯，雖然長得不怎麽漂亮！”壞壞笑著走出去，“我還有點事要準備，到時間過來找你。對了，忘了告訴你，我請了秦律師。”

　他關上門，留下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發呆，我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一下坐在了床上。

　沒有人比我更希望見到他，但是不可以，尤其知道自己肚子裡有了他的骨肉之後， 我都沒有辦法再讓自己面對他，那樣會讓我無法抗拒的軟弱，再次陷入困境。

　薛子卿再次推門進來，我拉著他的衣袖說:“我不能出去，不能見他！”

　“我以為你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我求你，我不能，做不到！只要這次別讓我出去，以後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在給他開空頭支票。

　“好吧，我不強迫你，如果你想看他一眼，可以躲在花園裡。但是，我對你很失望。”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氣了。

　“謝謝！”我小心地說。

　“不要再對我說謝謝！”

　我躲在花園裡，偷偷向外看，他在那裡，一眼就看到了。瘦了很多，杜姐姐陪著他，他穿了我做的那身西服！還好，他穿著很合身很好看……那是他嗎?是我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是我深愛的男人?為什麽一瞬間感覺是這樣遙遠?原來這一刻我是不會如想象般軟弱的，我可以沒有他的生活，可以如應該的一樣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