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迎接我的這些人幾乎都穿著鎧甲,以此來表示身在軍旅中的環境,不過到了此時已經充滿了即將勝利的氣氛。雖然經過了一個多月沉悶的僵持和等待,但是僅僅這幾天傳來的消息就足以抵消所有的鬱悶,據說北陸的上杉軍已經開始退卻,至於所謂的“東北聯合援軍”壓根就沒有見到蹤影。
德川家康是這些人裡唯一穿著袍服的人,和別人不同他一直站在距我四五步的位置上,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主動搶著和我說話。這個距離也非常的有講究,如果我不想和他說話則並不顯眼,要是我主動找他一抬眼也能看見。
在春風滿面的應酬中,我不時偷眼打量著德川家康的反應,只見他始終面色沉靜地等在那裡,不時地向前或者向後移動一步。如果不知道的人也許會覺得,這根本是毫無關系的人,說不定還在那裡想著自己家裡的事,只是我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注意到,他的耳朵會在個別時候極不明現地顫動一下。
終於該說不該說的都說完了,我緩緩來到了德川家康面前。人們自覺地給我讓開了一條路,都在用眼神緊張地搜尋著我臉上細微的表情。
我微笑著一步步向前走去,僅僅幾步的距離卻仿佛過了幾年的時間。此刻我的心裡實際上是翻江倒海,不止一次想狠狠心乾脆把他宰了,現在還有機會,我要這麽作嗎?
“無知罪人德川家康拜見……”作出這樣的表示誰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以德川家康的精明自然是不能等著我先開口。
“德川殿下……算了!”我一伸手托在了他的腋下,不過並沒有像一般人想象那樣說一番虛情假意的安慰話,而知是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算了”。人們也沒有在我臉上找到任何憤怒、高傲或者鄙夷,能找到的只有淡淡的無奈與落寞。一句簡簡單單的“算了”,細想起來意思卻很深很深。
“是,謝大納言殿下!”可能很多人不明白我這話是什麽意思,但德川家康卻好像明白了。借著我攙扶的手直起了身子。
“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有什麽事情不如先進城再說吧!”這種氣氛有個意思就行了,不能影響到整體地軍心士氣,我一招手就領著眾人進城了。
短短在幾天之前,葛山城還是東國聯軍的大本營,北條氏政還坐在這裡的廳堂上籌謀這個天下。就是在這短短的幾天裡,形勢發生了急轉直下的改變,之前的對手已經不能再配稱得上對手。
我緩緩走到正廳裡面的主位上。坐了下來,伸手在座墊上摸了摸,又看了看面前的矮桌。
葛山城不是什麽大城,但是根據我之前得到地確切情報,北條氏政前些日子坐在這裡可是相當的威風。
“大納言殿下,之前得到消息叛軍已經敗退出了駿河境內!”眾大名分檔次坐好已經半天,蒲生氏鄉見我還不知道在想什麽隻得自己先說道:“據最新情報為北條氏政所裹挾的關東各軍,已經基本上全部潰散,北條氏政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殿下應該就此率我等急速進兵,一舉為朝廷除此禍害!”
“哦。都散了嗎?”我聽他這麽說微微愣了一下。看來是從三枚橋城到這裡的半天時間裡,情況又發生一些進展。“不是說宇都宮國綱為前鋒,去奪取河越城了嗎?”我用手指輕輕叩著桌子說到。
“就算宇都宮國綱是個三青子。可他手下卻很是有幾個人能人!”可能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他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縷止不住的笑意。“原本宇都宮國綱請求出戰就是打了想跑的主意,沒想到北條氏政率領大軍還尾隨而來,可是也不知道誰給他出了一個好主意,名曰索戰卻突然向西繞過了河越城。這一下子把北條氏政鬧了措手不及,裡間、蘆名、相馬諸軍也都不辭而別了!”
“這真是樹還未倒猢猻已散!”我揶揄地笑著說到。“不過北條氏政憑著他的三萬大軍,還是可以強攻河越的啊?”
“小早川軍已經攻取了加納矢崎城,清水康英戰死,前田殿下又在猛攻安房,北條氏政如果繼續執著於小河越城。只怕他就回不了小田原了!”蒲生氏鄉右手在空中一揮隨即攥緊抓住,周圍地一些人也符合地笑了起來。
“裡見義賴即便走得再快,看來也是來不及了!”我盤算了一下說到,裡見家在安房地力量是絕對擋不住前田慶次的。
“豈只是裡見一家,相馬義胤同樣也是鞭長莫及了!”蒲生氏鄉繼續報告道:“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細川藤孝殿下成功地勸服了佐竹義重,現在已經出兵向北攻入了相馬家地領地。按照時間推算,等相馬義胤趕回去事情差不多也就定了!”
“細川殿下……佐竹殿下真是功不可沒啊!”我的鼻子裡微微地發出了一聲輕哼。
佐竹義重還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鬼”東西,看來拖了這麽長時間就是心存觀望,直到聽見了河越城陷落的消息這才出兵。可即便如此還是存了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向西會師前田慶次然後進攻北條氏政側後,這樣作得不到多少實際利益,而且可能在北條瘋狂反撲中被咬上一口。抄相馬的後路可就完全不同了,輕松隨意還能擴大領地,真是一招絕妙的好棋!
這種風氣很不好,尤其是在我剛剛征服的廣大東國地區,看來我得想什麽辦法抑止一下佐竹,不然以後誰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就沒法控制了!這個方法同樣要有技巧,賞罰絕對要做到“公平”。
“北陸的情形怎麽樣了,上杉軍有什麽新的動作嗎?”雖然已經作出了周密地安排,但是對於長子第一次獨立領軍搞這麽大動作,心裡不禁還是有些擔心。
“上杉等人對抗朝廷,這等叛亂行為是不會得人心的!”有些話不方便在眾人面前說得太明,蒲生氏鄉對我使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色。“據傳來的消息講,上杉、伊達、最上、津輕的領內,都發生了豪族的叛亂。最為嚴重的南部家事實上已經分裂,而蠣崎則明確表示脫離安東家獨立!”
“嗯,公道自在人心嘛!”我應了一聲,心中塌實了不少。
此時日本還把蝦夷(北海道)看作是化外之幫,東北就成了全國最為偏僻的地方,地域的廣闊加上交通地不便,使管理成了一個大問題。我在那邊還真是沒有長期培養什麽重要“棋子”,這次稍稍一挑唆就有人自己跳了出來,也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想的,控制個一兩萬石的城主居然就想當守護!
“那些事情就先不要去管他們了,懲治了北條東國自然安靜!”說著我把目光緩緩移向了德川家康,帶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平靜說道:“此次德川殿下一時失察,以致受到北條蠱惑作了一些錯事。朝廷對於殿下還是本著懲前毖後的態度,不過希望殿下自己也能作出些行動來!”
“哦……”許多一直關注著事態發展的人此時心都定了下來,德川家的“問題”此時算是正式被定了性。看來懲罰是免不了的,但至少可以生存下去。
“謝朝廷和大納言殿下的恩典,德川家一定竭誠效死不負聖恩!”德川家康深深的伏下身軀,但在表情上卻並沒有那種感激涕零的感覺。
“既然如此,就請德川殿下談談對於征討北條的高見吧!”蒲生氏鄉在一邊替我說到。
“高見實在是不敢當,一點淺識還請大納言和諸位殿下指正!”德川家康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推辭,因而倒也沒有謙虛。“北條氏的根本是小田原城,數代以來的戰略又是東進西守,所以對於箱根山麓的防守是相當重視的,以足柄、山中、韭山三城結成的體系,就是北條家多年經營的結果……”
“德川殿下不是已經拿下足柄城了嗎?這豈不是開了個大大的口子!”我笑著點了他一下。
“只能說是起到了一定動搖作用, 要想兵臨小田原城下關鍵還是山中城!”德川家康真是本了一副討論問題的態度,對我話中的“刺”完全是置若罔聞。“山中城兵力三千,守將是松田康長,不過據我估計很快還會得到援助。此城地處要隘無法繞開,而且形勢還相當的險要!”
“看來德川殿下已經是胸有成竹,不如說說看你的方法!”我又問到。
“我軍之勝,勝在軍心士氣,所以斷斷不可以和北條軍牽製拖延!”德川家康微微抬起了眼簾,裡面依舊充滿了鎮定而堅毅。“松田康長雖然忠誠,但論才能不過是碌碌之將,逢此劇變之際必是手足無措。只要大納言殿下以絕對優勢兵力迅速出擊,山中城必不難一鼓而下!”
“德川殿下有這樣的信心?”我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努力想從裡面找到些不確實的東西。
“如果不出現特殊的變化,在下有八成的把握!”德川家康目光依舊那麽堅定,沒有讓我找到任何的疑點。
“這樣啊!”我緩緩收回了目光。“就請德川殿下擔任此次山中城的主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