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一個噴嚏打過之後陰冷的空氣乘虛而入,我猛地又打了一個寒戰,趕緊放下手裡的書拉上已經滑落下去的天鵝絨披風。伸頭向著外面看去,陰霾的天空上還在滴滴答答的掉著雨點,一場秋雨一場寒那句話真是不錯,我已經換上了雙層厚夾衣還是這樣冷。
天正十年(1582)的十月四日,關東大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轉入了冬季,幾場薄雨下來天氣變得陰寒刺骨,一些九州來的士兵已經開始不適應了。幸好我的準備十分充足,全部冬衣已經發放到位了。
我並不想在關東過冬,因為說不準今年的雪是不是會很大,雖然東海道的路況遠比東山道和北陸道為好,但是如果降雪過大的話還是會影響行軍。
為此我下達了加速攻擊的命令,在加緊進攻支城的同時,開始日夜不停地對小田原城進行襲擾。
八月二十七日,細川忠興部攻克松山城;九月二日,島津義弘部攻克江戶城;九月五日,德川家康部攻克八王子城;九月七日,大友義統部攻克缽形城;九月八日,中村一氏部攻克松田井城;九月十日,大友義統部攻克玉繩城;九月十三日……直到九月二十五日,隨著德川家康攻克了被沼澤包圍著的忍城,北條家的外部勢力全部被拔除,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小田原城。
其實自九月初開始,與不斷地有被擊潰的士兵逃入小田原城同時,城裡也在不斷地有人逃出來。由開始的一個兩個到後來的三五成群,直至最後的一夜之間跑出來兩三百人,出城投降的人級別也是越來越高,北條家的信心士氣在迅速崩潰當中。當九月二十二日晚上北條家的重臣大道寺政繁趁夜舉家逃出城外後,所有人都明白北條家的末日到了!
從逃出來地人嘴裡我知道了一個消息:北條幻庵死了!那顆八十多歲高齡的心臟經受不住這樣的折磨,為北條家的大業耗盡了最後一下跳動。這個消息多少使我有些難過,對於他個人我還是比較尊重的。一個老人最後居然是在這樣一種氣氛下死去,不能不說是一種人生的悲哀。
春日山城的信清又給我來了一封信,說是對於北陸的事務依舊沒有處理完,不是因為他地能力不行,而是又在前田利家組織的北陸豪族配合下,派出大軍開進了東北。出羽和陸奧的動亂大部分已經得到了控制,甚至大部分滯留那裡的各家大名也已經被羈押了起來,信清在信上問我該怎麽辦。我回答說:帶著他們一起到我這裡來!
其實信清給我的信上還說了一件事,不過我在回信上並沒有作出回復。這件事情雖然我已經作好了打算,但也備不住會再改變主意。
連喝了幾口熱茶身子逐漸暖和了些,拿起剛才的那本書準備繼續往下看,卻發現因為剛才的噴嚏沾上了一些粘糊糊的東西。“唉~!”輕輕歎了口氣後,我拿起手帕擦拭了起來。
“主公我來!”禦弁丸拿著一塊毛巾匆匆趕了過來。
“那個人還在外面嗎?”我把書交給他然後問到。
“一直站在營外,要讓人去把他趕走嗎?”禦弁丸回答到。
我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那個人已經站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快一個時辰了。“讓他進來吧!”在心裡再次輕輕歎了一口氣,我這個人心腸就是太軟了。
禦弁丸出去後不久帶回來一個人,渾身上下都往下滴著水。可能是怕把華麗地南蠻地毯弄髒。他停在了一進門地位置上。
這是一個比宇都宮國綱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身形瘦消但卻與“弱”字無怨,雖然外面的雨並不大但因為時間太長。他地頭髮和衣服全都被濕透了。出於某種原因他穿的是一席毫不起眼白衣,因而他身上最先會被人注意到的就是臉上的那隻黑色眼罩。他就是伊達政宗,由東北而來的第二個大名!
伊達政宗是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其他人因為遲遲不動現在已經動不了了,不過他到的時間是在昨天,比我規定的日期足足晚了三天。
我看著面前的伊達政宗,他與兩年前幾乎沒什麽變化,只是身量略略高了一些。不過精神上好像比上次的英華內斂差了一些,顯得有些打蔫。
“你是不是很冷啊!”我打量著他說到,下意識地又拉了一下披風。
“是!”回答的同時他點了點頭。頭髮上地許多水珠一下流到了臉上。
“你是不是還很餓啊?”看到他這麽老實我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真沒想到他還有這麽可憐巴巴的模樣。
“嗯!”他更加使勁兒地點了點頭,同時抬手在臉上胡嚕了一把。他白裡透紫嘴唇輕輕哆嗦著,不過倒是和他的臉色非常相配。
上次見面他的話就不算很多,這回居然更少,可是至少他應該表白一下吧?就像最上義光那樣。我忽然想起來,這兩個人好像也是甥舅。“你為什麽要到我這裡來還等這麽久?或者是想和我說什麽話!”我問到。
“因為我……”他鼓足勇氣繃緊了嘴唇,我非常認真地聽著他下面的話。“錯了!”
“錯了?”我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一件足以抄家滅族的大罪居然一句“錯了”就想過去。想得未免簡單了點兒吧!我上次見到的時候他好像不知這樣,莫不是這兩年的奇遇腦袋被門擠著了?不過我不是醫生沒法仔細檢查,隻得繼續問道:“你自己倒是說說看,你到底錯在哪兒了?”
“錯在我有眼無珠,既錯看了德川家康、北條氏政,也錯看了大納言殿下!”伊達政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配上臉上偶爾滑落的水珠真是顯得很可憐。“我原以為憑借德川家康地老謀深算和北條家多年的經營,就算無法法擊敗大納言殿下,至少可以阻止您的力量繼續向東擴張。當然,經過我的計算他們的力量還略顯單薄,所以就貿然出兵了……”
“你以為這樣德川和北條會給你多少好處嗎?”我皺起了眉頭。
“不。我並沒有這樣的幻想!”伊達政宗搖了搖頭,又打了個寒戰。“我只是想無論怎樣擋住大納言殿下的腳步,不管多麽強大地經濟實力也無法維持十萬大軍經年的征戰,那時西南諸大名一定會出現波動,二次東征就不會那麽容易了。我沒有想著德川和北條會給我什麽好處,但至少他們也不再有余力插手東北,只要再給我十年時間,我就會征服陸奧、出羽兩國統一整個東北。建立起足以爭霸天下的強大勢力!”
“你倒是很有信心,自認為比我們這些人更強嗎?”我看到他那副樣子實在是難受,示意讓他坐下,並叫禦弁丸給他拿件衣服倒上一杯熱茶。
“在下沒有這麽狂妄,但至少具有一個優勢!”披上衣服又喝了兩口熱茶,他的臉色緩解了不少。“那就是我比諸位殿下年輕,而且是年輕足足20歲,只要我堅持下去我就會有機會。可是我還錯了,一切都在大納言殿下的算計之中,與您相比即便是德川家康都顯得稚嫩。就更不要說我和北條氏政了。我現在相信就算您突然有了什麽意外也已經作好了安排。一切恐怕還是會按照您原來的計劃進行,我已經是真的死了這條心了!”
我上下打量著伊達政宗,想必此刻眼神裡已經充滿了疑惑。“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話?說這些話可能帶來什麽後果你不知道嗎!”
“這樣的話我當然知道會帶來什麽後果。但既然大納言殿下問我也只能實話實說!”說到這裡他又歎了一口氣,這時他地頭髮已經基本幹了。“其實我說不說並沒有什麽兩樣,大納言殿下遲早會知道這些事,說謊反而會招來猜忌。如果我要是稍微聰明些的話早就該想到這一點了,當初我並沒有對任何人說出‘騎鐵,的想法可您還是知道了。或許當年就是您對我的點醒也說不定,可是沒受過挫折的年青人總是看不清楚現實!”
“這些話想必你也告訴信清了吧!”我又問到。
他點點頭承認並補充說:“老實說伊達家眼下和東北其他大名一樣內外交困,我是懇請左督尉殿下能夠替伊達家求一條生路!”
“信清雖然人沒來可信卻來了,不過我並不一定會回答應!”我拿起那封信衝他晃了晃,然後放在桌子上用手一拍。“你還有什麽話要對家裡人說嗎?我可以命人記錄下來予以轉達!”
“今後很多年天下會變得很安定,我想請您告訴他們:倉庫裡要隨時儲存足夠三年用的糧食。並且盡量多攢些錢!”他雖然依舊神色黯弱,但卻一點兒也不顯得驚恐或者悲傷。
我看了他很長時間,足足有四五分鍾。“不過怎麽說你到底是來了,並且還帶了兩千人來助戰,這一點也算比最上義光強些。我一向不是個過份的人,而且我們怎麽說之前也是有一面之緣。伊達家保持南至安達,北到黑川的十三個郡45萬石領地,其他的地區在明年二月之前一定要退出來!”
“是!”伊達政宗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到。
“你怎麽還不走!”那看到禦弁丸擦拭乾淨的那本書已經擺回桌上。我就又拿起來低頭看去。
“是!……以前大納言殿下曾經對在下許下過一樁婚事,不知道還算不算數?”
“哦?!”我詫異地猛然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