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1582)的六月九日,蒲原城被攻克了。德川軍大約又損失了三百多人,並且鳥居元直在突圍過程中戰死。
從北面山上下來的援軍戰鬥力和士氣都相當的低落,還沒列開陣勢就遭到了秀清和毛利軍的鐵炮射擊,接著就是一支由大名旗本混合騎隊的側翼衝擊,所以說還沒使上勁兒就完了。好在剛下山走出的還不算遠,大部分人一扭頭又往山上的林子裡跑了回去,倒是沒損失多少人手。
可憐的是剛剛撤出蒲原城的鳥居元直,根本沒有得到任何策應和掩護,身後的馬印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中村軍中的一個鐵炮足輕一槍撂了下來。
從看到東隊衝下山坡,出現在森林的邊緣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成功了,同時也是失敗了。
所謂成功,我僅僅在半天時間裡就取得了勝利,輕易地拿下了東駿河走廊的最後一座谷地城堡——蒲原城。這難道不是明明白白的勝利嗎?我的軍隊以微小的代價就達到了既定目標,並且討取了敵軍的守將,軍心士氣空前高漲。一時之間氣勢如虹,甚至有了一月內平定關東八國的論調。
所謂失敗是因為這次攻擊早在德川家康的預料之中,守軍和援軍中既沒有其他東國大名的軍隊,也沒有德川家的精銳。這裡面有兩個原因,第一、德川家康無意死守任何一座平地上的城池,佔據箱根天險長期堅持,後面自然是另有主意;第二、是要給山上的其他勢力看看:我德川家康是盡了全力了,今後就看你們的了!
布置島津義弘駐守蒲原城,中村、十河外圍策應,並且又有池田、可兒、毛利、大友這樣的大勢力隨時接應,應該是萬無一失了。用了一天的時間終於把一切安排好了,以前的工事延伸到了蒲原城下形成了新的前沿。估計暫時不會有什麽事情,我準備再過一天就返回白鳥山城。統籌指揮全部戰局。因為新拿下的蒲原城過於突出離敵軍過近,我這晚還是住在三枚橋城。
晚飯時對今天立下戰功地大名部隊進行了口頭表揚,幾個下級武士賞賜了黃金。大家的興致都很高,眼前似乎沒什麽可以擔心的,尤其是過去是我敵對面的幾個人,眼看著似乎通過這種方式那些嫌隙正在逐步消失。
“主公,您早些休息吧!”一些零碎的公事談完,蒲生氏鄉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你再督促一下前出各部。一定要小心戒備!”我感覺一陣倦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雖說北條氏政未必敢於與我們決戰,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地方決戰,但我想‘小動作’還是會有的。這個好高騖遠自以為了不起的家夥,第一次作東國聯軍盟主這麽有面子的事情,恐怕怎麽也得折騰一下!”
“北條手下還是很有幾員名將地,可是前面的那幾位也不白給!”蒲生氏鄉嘿嘿一笑,以一種揶揄的語氣褒貶道:“那些家夥已經生存了這麽多年,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到,如果真不明白。死了也沒什麽可惜。
就北條氏政的眼界和天下大勢的布局來說。能取得點兒局部勝利就夠他樂了!”
“可別這麽說,北條氏政可是自視甚高的!”想起那些關於北條氏政的情報,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什麽平氏名門北條家。好像他現在已經忘了北條早雲的食客身份!”
“叫您這麽一說,我還真想起一個主意來!”他帶著壞壞的笑容對我說道:“如果您真想要激北條氏政出戰的話,只要命人在陣前大喊‘伊勢氏政’,想來他一定會暴跳如雷憤怒若狂!”
“你可真夠損地!”我們兩個人笑過一陣後,他就退了出去。
“稟主公,細川藤孝殿下求見!”我正想去睡覺,梅千代卻進來通報。雖然我已經覺得很困,但還是把他請了進來。
“這麽晚了還來打擾大納言殿下休息,實在是冒昧了!”細川藤孝一進來就向我道歉到。
“細川前輩不必多禮,你地指教我願隨時聆聽!”對於細川藤孝我的印象一直很好。這個人雖然以外交能力著稱但卻極少使用什麽陰謀詭計。當然也許是能力不足無法使用,不過這確實也是亂世中身為弱者另一種韜光養晦的方法。
“指教一說實在是愧不敢當,大納言殿下對我地恩情實在是報答不盡!”細川藤孝表現出了一定的激動,但讓人看著並不是那麽做作。“當年老朽遷移山陰,原本是擠佔了大納言殿下的地方,可殿下不但不加怪罪,反而多方予以援護。如果不是殿下的一再提攜,只怕我在山陰也站不住腳!”
“都是在一條船上,這樣的話實在是沒有必要!”這大半夜的他來想必不光是為了說上幾句客氣話。我等著他說出下面的實際內容。
“老朽材德微薄也沒什麽幫得上殿下的,只是對眼下的戰局有些想法!”身為一個外交家他自然通曉人情世故,沒有過多的廢話直接切入主題。“我軍眼下雖然兵多將廣,但是東軍亦是實力雄厚,且彼方佔據箱根天險,我軍要想速勝實在是不易。長期對峙軍資靡費,對我軍實實地不利!”
“那依細川前輩的高見呢?”我倒是想聽聽他的主意。會出現這種情況在戰爭開始前我就知道,並且早就制定了成熟的計劃,不過現在聽聽他的意見也不錯,也可以借此看出一些歸附大名的看法。
“以老朽一點愚陋淺見……”他看了看我的表情,但是沒找到任何方面的提示。“要想迅速突破眼下的僵局,唯有在外線尋機突破!”
“哦……”聽了這話我地心裡就是一個翻個,難道是我與半兵衛、氏鄉制定的計劃被他察覺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應該直接來找我,那豈不是白癡到了腦細胞完全壞死的地步。“如果細川前輩能夠提出切實可行的具體計劃,那麽對於朝廷和天下實在是一件功德無量之舉!”我“興奮”地追問到。
“老朽的愚見,正要請大納言殿下裁奪!”可能是把我流露出的些許激動當成了興奮,細川藤孝變得更加有信心。“此次為了對抗朝廷的征討大軍,北條家幾乎把全部力量都帶了出來,雖然得以在箱根和大納言殿下對峙,但是小田原的防守也就空了。常陸大名佐竹家長期與北條抗衡,當主義重更是一方豪傑,此番東國大軍雲集他並沒有前來,就可見其和另外那些人並不是一條心!”
“籲……”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了心。原來細川藤孝並不是知道了我的策略,想一想自己也覺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過既然他提出來我倒是覺得值得認真對待,至少這樣看來沒什麽副作用。“既然北條氏政和佐竹家並不和睦,怎麽會對那邊沒有防備呢?”我故意皺著眉頭這樣問到。
“雖然不一定能指望佐竹拿下小田原城,但畢竟他在常陸可以隨時動員起一萬人來!”不知道我實際的打算,細川藤孝賣勁兒的勸說道:“宇都宮、相馬等人雖然前來參戰,但是對與此戰的前景並沒有十足的信心。只要聽聞佐竹家出兵的消息,必然軍心渙散各自返國。箱根雖有天險……”他還是喋喋不休地講述起了這樣作的好處。
我基本已經打定了主意,不過還是應該讓他覺得這是努力爭取來的結果,因而在猶豫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好吧!既然是細川前輩的推薦,我就派人……”
“不,老朽請求親自前往!”他突然說到。
“細川前輩,您……?”對於他的這個建議我真是有些意外,這麽大的歲數了何必呢?且不說沿途輾轉風險重重,光是山高路遠舟車勞頓就不是這個歲數的人能夠輕易承受的。
不過隨即我就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深深的憂慮,一種老人對家族未來的憂慮!可能是因為屋裡光線太暗的關系,我直到了此時才看出來。
“老前輩如此前往,身體吃得消嗎?”雖然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到。
“老朽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還壯健,大納言殿下完全不必擔心。再說老朽與佐竹家岡本禪哲數次見面相交甚篤,不會有什麽問題!”細川藤孝伸出手來在胸前拍了兩下,以此來表示毫無問題。“老朽此去一定馬到功成,只是忠興留此間還望殿下多多提攜!”
“細川殿下多多保重,我明天就派人安排路上的事宜!”我其實並不想搞得如此沉重,但不知怎麽就變得壓抑了。
“大納言殿下放心,老朽必不負所望!”
又送走了細川藤孝我這裡終於消停了下來,不知怎麽卻又不是那麽困了。“佐竹義重……岡本禪哲……”想著想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不相信這次北條氏政和德川家康沒有聯絡佐竹義重,但只怕他現在正在疑神疑鬼沒那個心思。當岡本禪哲把我的另一個身份帶回去後,真不知道他又會作何感想!戰爭已經開始了一個多月,又不知道他有幾個晚上能睡好覺。
推開向東的一面窗子,一股潮濕的風撲面而來。“今晚我能夠睡個好覺了吧!”我自言自語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