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年了,土地是所有人的命脈!”我站了起來向陽台走去,信清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後面。“自從刀耕火種的農業文明萌芽時代起,土地在人類社會就是運轉的中心,無論高貴或低賤者換了多少種稱呼,衡量他們的最重要標準就是是否擁有土地。
皇室和朝廷之所以沒落,是因為他們失去了土地;武家之所以興起,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土地;作為這個國家運轉基礎的農民,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塊自己的土地。我預感到雖然今後土地的意義也許會有所下降,也可能變得面目全非不再必然和糧食生產聯系在一起,但要徹底改變還是很久之後的事,在這之前土地還能作出很多文章來!”
“您在這次檢地中還有別的想法?”信清也聽出了那麽點意思。
“對,這一次……確切地說應該是兩次!”我點了點頭,但隨即又小小地糾正了一下。“我準備明年開始的那次大檢地,除了要敲山震虎地殺掉幾個人之外,還有其他更為深遠的一些目的!”
我轉過身靠在一根柱子上,信清非常仔細地聽著我下面的話。
“這次的關鍵是要把各藩的地界仔細確定下來,還要把荒地的面積大致作個統計!”我看他還沒有明白,就繼續解釋道:“經過百年戰亂各地都有大量荒蕪的土地,現在的人口數量依舊沒能追上應仁之初。這次檢地會造成一些人的不滿,接著是不是該施一番‘德政’彌補一下呢?”
“您是想降低賦稅獎勵墾荒?”信清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只是給個政策,具體怎麽作就要看那些大名了!”我非常肯定地說道:“我是不會降低田賦的,但是會公布十年之後再進行一次檢地,在這期間所有新開墾出來的土地,在誰的地盤上就歸誰所有。十年可不是一個短時間,想必那些大名不會那麽等閑視之!”
“十年的自由開發?那不是大大增強了他們的實力嗎?”信清聽了這話臉上微微有些變色。
“真的能夠嗎?我看是未必!”我帶著一種強烈自信說到。“要想有效地利用這個機會,就必須盡可能的吸引人口到自己地土地上來,降低自己那份田賦和給予補償就成了唯一的辦法。所以在十年之內他們無法積累起任何實力,甚至還會稍有降低,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未必能達到預期的目的。不要忘了,我們直轄的領地是在在近畿周圍這樣土地肥沃的地區,就是常陸、上野、駿河、武藏以及九州肥前、豐後這樣的條件較好的土地,也是控制在我們親信地手中,只要我們采取和他們同樣的措施,他們土地上的人口就不可能會有多麽顯著的增加。最主要的是我們控制著全國的商業管理權。並將在幾年之內收回大宗的礦業資源,所以更有保證在這場爭奪中持有重大優勢!”
“而且為了是開發荒地中有更多的強壯勞力,他們不得不裁減大量經戰爭鍛煉出來的部隊!”信清摸到了我的思路,並且開始舉一反三。“新兵和老兵是不一樣地,可老兵在握了十年鋤頭後也恐怕難以再適應戰場。我們諸星家地作戰主力是那些由職業士兵組成的部隊,有充足的軍餉錢糧支持戰鬥力不會有很大地下降!”
“你說的這點確實非常重要,而且現在那些武士的衰老也要考慮進去!”我滿意地點了點頭,並替他補充道:“今年我已經四十六歲,十年後是五十六歲,那個歲數作為一個統兵大將或許合適。但是作為支撐部隊主題的中下級武士就太老了。在精簡了十年的體制後再次從基層召集起一批來。能力要打多少折扣可就不好說了!”
“會不會有人看出我們的意圖,比如說德川家康那樣的?”信清還是有些懷疑,一切是否會像我說得這麽容易。
“不僅是德川家康。我估計毛利輝元、島津義久、伊達政宗都能看明白!”我哈哈笑到,這些本來就是為他們準備的。“不過我一點兒也不怕他們看出來,因為即便看出來他們也毫無辦法!”
“哦!”信清又愣了一下。
“因為如果他們紋絲不動的話,領地上的人口就會大量流失,十年後即便土地石高絲毫沒有下降,對比別人地相對實力也會降低!”說到這裡我雙手一攤,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再說他們即便不削減部隊和家臣又能怎樣,直接向我們宣戰挑起叛亂嗎?且不說面對諸星家的甲騎、輕騎、鐵炮、鐵甲船他們能有多少獲勝的希望,僅就是在這個所有小豪族都會瘋狂擴充家業的時候,能有多少人響應他們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行為?”
“父親的果然是深謀遠慮。那些家夥只能鼓勵領民多生些孩子了!”信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漢書上有一句話叫‘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雖然是詢問的口氣,但是我並沒有等他回答就自己說道:“十年增長人口、積累物資、進行準備,再十年才能發憤圖強、訓練軍隊形成實力。所以說十年的時間最多讓他們把攤子鋪開,真正像鼓勵生育教誨人口將要見到功效地時候,我們地二次確認檢地就開始了,這個政策也就結束了。我不會留給那些人二十年興越吞吳那樣的機會,十年中他們將會被拴在土地上毫無作為!”
信清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眼睛裡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有敬仰、有恐懼,但更多的是匪夷所思和難以理解。他確實需要一個消化理解的時間,我只是望著即將落下的太陽,和它下面攝津大片披滿金色的土地。
“我覺得……我永遠也成為不了像您這樣偉大的統治者!”良久後他歎息著說到。“無論在各個方面,我都與您相差千裡,領兵作戰、應對公卿、壓製大名都是這樣。更為令我感到慚愧的就是,您作完了這些事情我都搞不明白,除非掰開揉碎地跟我講清楚。您好像總是能想出那些別出心裁的妙計,現在我真是快對自己失去信心了!”
“你倒是也不用妄自菲薄,至少你的武藝就比我強得多!”我先開了一個玩笑然後說:“我們兩個所處的環境不同;面對的事情也不同;需要的意志品質和能力自然也不可能相同。這是一件毫無辦法的事情,自然也沒有必要去進行攀比,我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你完全有能力把我開創的這番事業平穩地推進下去。你的性格是有些保守,但正是這樣你才會堅持我的路線不變,要是換一個更加靈活些的,說不定就把我的百年大計改得面目全非,這才是你這個第二代繼承人最需要的品質!”
“是!”信清低頭答應了一聲,看樣子增加了一些信心。
“從你說得這些話來看,心裡是對將來的事情有些打算的,這非常好!”我看著眼前的兒子,心中感到非常踏實。“現在你的兒子也不小了,我是不能再把你當小孩子看了!”
二十六歲或許在我的前世還只是個無知青年,在這個時代絕對已經可以頂門立戶了。他的長子興妙丸也快八歲了,這些年的執政作下來自己的影響也逐漸確立了起來。
“明年檢地結束以後,或者是後年,你就準備接任將軍吧!”我又轉過了身,繼續欣賞著遠方的夕陽和余暉。
“啊?!”信清發出了一聲輕輕的驚呼。
“我想離開大阪城到堺町去,可以說那裡才是我發跡的地方!”我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情,陷入了一種回憶的狀態。“很多年前的時候,也就是我第一次去堺町的那次,我和慶次他們幾個迷了路,在一座山上過了一宿。現在我還非常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那裡的明月、幽谷、清泉、松濤和遠處堺町成片的燈火。我想在那裡築一座小城,和你母親她們一起搬過去住,這樣的生活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父親,請您無論如何再考慮一下!”信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幽,帶著抑止不住的焦慮說道:“如今正是我諸星家偉業宏開築萬世不朽基業的時候,父親您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唯有您才能操縱天下英雄於股掌之間,我自問可沒有這樣的能力。如今我還不成熟而且父親您春秋正盛, 完全沒有到需要引退的時候!”
“你兒子都那麽大了,難不成也要等當了爺爺才算成熟!”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他只是有些缺乏自信。
“有常年追隨我的大批家臣支持你,有我們諸星家的強大實力,你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再說我也不是完全不管你,堺町和大阪之間又不是什麽遙不可及的路程。我只是想安安靜靜作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並不適合以征夷大將軍的身份去做!”
“還是請您再……”
“再考慮一下是嗎?”我替他說出了下面的話,而手更加有力地在他肩頭拍了拍。他的肩頭已經足夠堅實了,足以挑下我這副擔子。“你知道我為什麽挑這個時候要你接位嗎?”
信清搖了搖頭。
“因為這是個最佳的時候!”我的手和語氣同時加重了力量。“我還不算太老,還可以在背後輔助你幾年,而檢地後允許開發荒地的命令可以使你的聲望大幅度提高。還有就是兩到三年之後,你將在所有大名最虛弱的時候發布收回礦產的命令,那才是在你自己身上形成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