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不起……起……不起……”我望著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屋頂,皺著眉頭一遍又一遍地叨嘮著。這還真是一項痛苦的抉擇,就目前來講比德川家康和那些和尚還令我煩惱。
我的房間是非常溫暖的,但是我並不會被這種假相所蒙蔽,昨天夜裡夾雜著大團雪花的北風刮過屋頂,嗚嗚地吼叫了一夜。雖說此刻已經悄無聲息,但是到了外面肯定是冷得要命。
昨晚臨睡前我聽到了幾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侍從們一定是在走廊和隔壁擺上了大量的火盆。所以說現在我這舒適的感覺實在來之不易,可一旦出去就難以保證了。
“還是起來吧!”長歎了一口氣我坐了起來,摸著黑穿起了枕邊的幾件衣服。這種感覺陌生當中帶著幾分熟悉,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必須去上學的冬日早晨。
“唰~!”我拉開了臥室的門,依舊置身在濃濃的暖意之中。
“啊!”外間裡有兩個侍女正在守著十幾個炭火盆打盹,見我突然出現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大殿恕罪,我們沒有聽見您起身!饒命啊!”她們跪下來不住地磕起了頭。
“沒有什麽,我今天起得早了些!”我自己都覺得今天的行為帶著那麽幾分詭異,沒有必要為這事歸罪於人。
“唰啦!”又是一聲門響,蒲生氏鄉的長子蒲生秀行從走廊裡衝了進來,他與前田慶次的次子前田利綱分別擔任我的正副侍從長。“大殿,您怎麽……”看到我在這個時候出來,他也一下子愣住了。
“難得出來一趟,我準備到外面走走!”我平和地說著繼續往外走。
“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還不趕緊服侍大殿更衣!”蒲生秀行一邊大聲喝罵,一邊向身後打了兩個手勢。
那兩個嚇得半死侍女慌忙爬起來,將放在旁邊櫃子上的外衣趕緊給我披上,然後一個替我系著腰帶。另一個往上面別著零碎的東西。我停下腳步支起雙臂,同時聽見外面的走廊上一陣輕微但密集的腳步聲向遠處跑走了。
看著他們幾個人緊張慌亂的樣子,我本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一個上位者本身就是孤獨地,無論怎樣作都會給人以壓力,也許我說什麽都不說反而更好,畢竟這也只是一件小事。一旦我真的就什麽事情發表了意見,說不定反而會招出幾個剖腹的來。
我在桌邊坐下也就等了三分鍾。一份早餐就出現在了面前,雖然今天的作息時間稍稍改變了一些,但是並沒有讓我感覺出任何的不適。如果有一天你有這樣機會的話,請千萬不要忘記體驗那種感覺,由成千上萬人構成的龐大機器圍繞著你一個人運轉。
吃飯的只有我一個人,所以速度比較快,當我最後在淺淺地飲著一小碗味噌湯地時候,蒲生秀行又走了回來。
“請示大殿,用飯之後您是要出去嗎?”他站在我身後詢問到。剛,才我說要出去走走,他應該就是安排這件事去了。
“嗯!”我托著手裡的金漆碗點了點頭。連著三天悶在屋子裡也是該活動一下了。
“昨天臨入夜後將軍殿下也趕來了奈良。因為時間太晚就沒有打擾您!”看我的心情似乎還不錯,他就繼續稟報道:“現在奈良城裡已經住滿了各地大名,雖然沒有正式請求。但實際上都想能夠見您一面。我父親和竹中兩位殿下不知道您是什麽意思,如果想要在公開場合見見他們的話,那麽還得提前安排!”
味噌湯已經見了底,我放下碗拿起邊上的毛巾擦去了嘴角的一條海苔。“讓信清午飯時到我這裡來一趟,其他的事情稍後再說!”我站起身向門外走去,蒲生氏鄉緊緊地跟在了我的後面。
正廳大門已經打開,一股冷風撲面而來,雖不凜冽但依然刺骨。一個侍女從後面跑著跟了上來,將一件紫貂皮大氅給我披上。大氅很厚但也很輕,在這兒和外面溫度差不多的廳堂裡我已經不怎麽感覺冷了。
院子裡一隊五百人侍從武士已經整裝待發。嚴整的盔甲裝備使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來自未來時代地機器人,前田利綱也已經披掛整齊正站在隊列地最前面。
通常的情況衛隊應該等在外城,但這裡是奈良並沒有這樣的條件。我借住地這間寺院已經是相當巨大了,不然只怕是連這些人也排不開。
外面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來昨夜的那場學還真是夠大的,從大樹光禿的枝乾和牆瓦上附著的痕跡上揣測,兩三寸總是有的。這種時候和仙芝她們一起賞雪本來是最好的,只可惜她們都留在禦龍山城並沒有跟來。
“請殿下著履!”正在我無謂感慨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斜下方弱弱地響了起來。
“哦!”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年輕地侍從正捧著我的鞋跪在門邊,一臉緊張地望著我。不知怎麽的,我忽然想起了“猴子”,他當年好像就作過這樣的工作。
歷史的發展真讓人難以琢磨,我和他同樣如彗星般崛起出現在眾人頭上的天空中,如果不是我這個“意外”的話想必他已經在史書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不會像今天這樣只是一個如此匆匆的過客。
世上地事情就是這樣怪,我也不必再想這裡面的因果關系了,就是想也向不清楚。我在他的手上將腳蹬入鞋子,可腳步還沒有踏下台階,就有一乘打開門的暖轎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今天不坐轎子!”我站在台階上說到。
“去把宮車趕過來!”蒲生秀行雖說微感意外但沒有耽擱,馬上就又吩咐手下變更著部署。
“不,車也不要!”我還是搖著頭。
蒲生氏鄉皺起了眉頭顯出了十分的為難。“回稟大殿,昨夜降雪頗大道路濕滑,如果騎馬的話實在是不夠安全。大殿金玉之體尊貴無比,屬下是實在不敢……”他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但是意思已經表達得十分清楚了。
“哦……”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確實是十分躊躇的樣子。看來這樣的舉動在在他已經是相當大的一件事了,不得不非常謹慎。
人常說越老越小,上了年紀的人有時也會犯些執扭的脾氣,雖說我經常也不能免俗,但是和其他人比起來算是好的。馬我已經有很久不騎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否還穩當。秀行他們只是專心致志地作自己的工作而已,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平心而論真是不應該再給他們添麻煩。
“馬也不騎了,我只是想在外面走走!”我安慰了他一句然後向外面一指。“難得遇到這樣的天氣又是這樣的景色,又是清晨雪地還沒有被人破壞。我現在也是不常出來一趟,總得看到點東西吧!”
“請大殿保重!”蒲生秀行鞠躬行禮到,卻在暗中呼出了一口氣。不坐車、不乘轎、不騎馬,自然就走不了多遠,可見也出不了什麽事情。
“知道了!”我此時已經穿好了鞋在走廊的台階上跺了跺,然後抬步向外走去。“你們跟著不要離得太近,不然就把雪地踩亂了!”我頭也不回地叮囑了一句。
沉重的木門被吱呀呀地推開,雖然我說了但還是有三十幾個侍衛當先跑了出去,緊張地觀察著四外的情況。
刀上的護套(為了避免刀被凍上加的一層棉布套)已經被扯去,每個人的表情都如臨大敵。
我本想對他們說不必如此,但想了想還是不廢這個話了,因為即便說了他們也不會聽。歎了一口氣後,我自己向外走去,身邊十丈以內算是沒有人了。
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著,軟綿綿地踏在上面非常舒服,古老的奈良街道上隨處可見或雄偉或精致寺院佛塔,雪後的景色別有一番味道。
這個時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話,極少有誰會離開溫暖舒適的被窩,可以我那不太銳利的目光,還是發現了在遠處道邊街角分散的十幾個人。看到我這一行人出來他們似乎非常吃驚, 接著就飛快地四下裡跑走了。
歷史迎來了慶長六年(1601),天下似乎是越來越安定了,到處都呈現著一種歌舞升平的景象,戰亂時期那種金戈鐵馬的豪情已經漸漸地遠去,一種奢靡的風氣逐漸彌散開來。
為了表示忠心和歌頌將軍的功業,全日本的大名再次聚集在了大阪,呈獻上各式各樣珍奇的禮物。那些第二甚至第三代的繼承人們,很多已經忘記了先輩們的榮耀,一心隻想著討好幕府。
就在這樣一場聚會將要結束的時候,一個消息突然傳來:已經隱居多年的龍山上殿,突然出行駕臨奈良!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先是筒井輝政立刻急匆匆地從大阪趕了回來。
更加令人意外地是我破例接見了他,並且交談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因而更加有人揣測:這位“太上將軍”靜極思動,想要在奈良舉行什麽大的活動吧?
這樣的機會自然是不能錯過,已經了結大阪事務的大名們先後趕來了奈良,直到昨天晚上信清的到來。一些年輕人幾乎是懷了“朝聖”的心情來見我這位傳奇人物,可我卻深居簡出閉門謝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