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見長船貞親的地點,是在天守閣二層的小客廳裡,兩側坐的有長野業正、竹中半兵衛、蒲生賦秀,新八郎四個人。論模樣竹中、蒲生都是白面書生,長相實在是太秀氣了!長野業正倒是虎將本色,可惜又上了幾歲年紀。唯有新八郎,還算是能震住場面。我是勝利者,他們是來向我求和的!如果只是這個樣子的話,那未免讓人覺得有些泄氣。
想找幾個長得威風些的侍大將、足輕大將來充數,再站上兩排全副武裝的旗本,可又覺得有些小家子氣了!堂堂諸星伊予守的身邊如果盡是些沒有名氣的將領,那還不如乾脆沒有的好。一番考慮後,我讓阿雪穿著我原來的那身華麗南蠻鎧甲站在我的我身後,不管怎麽說她這兩年還是多少闖出了些名氣。仔細看了看,還是美中不足。哎,我怎麽就把當家的猛將全都派出去了呢!
長船貞親是個胖子,比高屋良榮還要胖!不是滿身滿臉墜著肥肉的那種,而是像個隨時會在地上滾動的球一樣。此刻他就正在我面前的地板中央,而且是一副五體投地的姿態。
“尊駕就是長船貞親大人吧?”我用威嚴的聲音明知故問到。
“是,外臣奉鄙上之命代表宇喜多家前來拜見殿下!”他的臉依舊貼在地板上,連聲音裡都充滿了虔誠的敬意。“宇喜多家上下人等均衷心祝賀!祝賀諸星予州殿下大展神威,威震西國!祝您福體康健,龍精虎猛!祝諸星家武運昌隆、綿延萬世……”
“大展神威?真是說得好哇!”我冷笑道:“難道說宇喜多殿下就是想試試我的‘神威’,所以才一再在我面前動輒以兵戎相見的嗎?!”
“外臣誠惶誠恐……”長船貞親真的顫抖了起來,好像已經預備開始滾動了。“鄙上宇喜多殿下素來就對您諸星予州殿下懷有崇敬之心,前年在但馬出石城所發生的那場誤會,實在是我家殿下被家中那些狂妄無知之輩所挾,以至不能自已!可即便是如此,我家主公依舊不敢以自己旗號直面殿下軍威,所以全軍這才掩旗而進,不過到底是螢火難以與皓月爭明,鄙家上下徒自取辱而已!”
“那麽這次呢?”聽他這麽說,我的心裡已經好過了許多,虛榮心進一步得到了膨脹。
“這次的事情鄙上實際是有苦難言……”聽語氣長船貞親真的好像有許多苦衷。“織田右大將與毛利家西國爭雄,宇喜多家只能是夾在這兩大勢力間苟延殘喘。由於歷史、地理、人文等諸多因素,宇喜多家這才不得不托庇於毛利家門下。既然過得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日子,如有號令又怎敢違抗?三戚川上予州殿下軍威浩蕩,鄙主公不敢正視倉惶而走,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敵人既然“服軟”到了這個程度,那麽也就算殺人頭點地了,我對竹中半兵衛使了個眼色。
“為兩家合計長船大人辛苦了,一路上還平靜吧?”他算是替我問候了一下。
“好,可以說是非常之好!”長船貞親作直了身子,臉上“諂媚”的表情更加濃重。“……諸星殿下的軍隊真可謂是仁義之師,旦夕之間數破強敵卻又秋毫無犯!貞親一路行來唏噓感慨,西國能有你這樣的賢者真是一件幸事,同時為能身在西國而深感欣慰。我在您控制的區域裡未遇到絲毫阻礙,只是鄙家一再蠢行失誤,以至外臣歸途滯澀!屆時……”
“放心,到時候我會派人護送你的!”我不知道他怎麽會得出了這麽個結論,難道我做過類似殺害使者之類的事情嗎?
“照大人所言的意思,宇喜多殿下似乎不願與我們為敵了?”蒲生賦秀問到。
“這個自然!憑宇喜多家的微薄力量,又怎麽敢與予州殿下的天下強兵相抗衡?不過嘛……”說到這裡長船貞親又猶豫了一下。“目前宇喜多家畢竟還在毛利家的卵翼之下,許多事情也是有心無力,關於這點還請予州大人一定體諒!”
“這是什麽意思?”我一時有些胡塗。
“照這麽說……”長野業正看來是明白了。“貴方是想與鄙上‘消極作戰’了?”
“消極作戰?這個提法真是貼切,宇喜多家上下都是這個意思!”長船貞親興奮的連連點頭。
“那宇喜多殿下就沒有什麽‘表示’嗎?”蒲生賦秀詢問到。其實我早就想提這個問題了,只是出於勝利者的高姿態有些不好開口。
“鄙上在外臣來時明確交代,必要向予州殿下表示出足夠的誠意!”說到這裡長船貞親頓了一下,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宇喜多家願向予州殿下獻上,美作國的苫田、久米、真嶼、大庭四郡,共計12萬……”
“什嗎?!”我的腦門有些發頂,不用量也知道血壓升了上去。“苫田、久米已在我手,真嶼和大庭也是指日可下!宇喜多直家憑什麽慷他人之慨?!浦上家的事又憑什麽由他來作主?!”我由於一時激動,竟違反了外交慣例而沒有用敬語。
“也難怪予州殿下生氣,這件事確實也是有些無可奈何!”長船貞親歎了口氣,好像對我很體諒。“本家部隊在三戚川為殿下神威所攝,惶惶然退回本領,由於本家和浦上家淵源頗深,就打算勸阻他們不要再與予州殿下為敵。途中驚聞浦上宗景殿下過身,兩位少主爭鬥猝起,就開入天神山城想為他們調解一番。可惜兩位浦上殿下年少意氣,竟不聽鄙主公獻四郡與予州殿下的赤誠良言!在這種不得已的情況下,鄙主公無奈暫時接管了浦上家的全部事務,預備在兩位殿下清醒過來後再行奉還……”
宇喜多直家是個大混蛋,這一點完全可以定性了!他一定是借口協助浦上家防禦我,說不定還向浦上家的兩個小廢物分別許下了助他們奪位的甜言蜜語。待到進了雞窩這隻“狐狸”立碼露出了猙獰面目,不但把兩隻“小雞”叼在了嘴裡,還居然敢對著我這隻逼進的“獅子”張牙舞爪。現在我覺得剛才長船貞親的恭順態度完全是對我的諷刺,看來不殺幾個人是不行了!
“看來宇喜多殿下是鐵了心,要和織田家、和諸星殿下對抗到底了?”蒲生賦秀沉著臉問到,聲音裡充滿了憤怒。
“波奪野家怎麽會有這樣的膽量?!”長船貞親發出了一聲驚呼。“……以鄙主公的微薄力量,如何敢與諸星予州殿下的威武之師相抗衡!正因為懼怕殿下的雷霆之怒,鄙主公準備……”他扭頭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大約再過半個時辰,怒鬼川上的橋梁都會受到自上遊而下的火船攻擊,當年小木江上予州大人的創舉可稱經典,宇喜多家不過東施效顰而已!為了以防萬一,至遲到今天午夜怒鬼川西岸的五條路,都會從山勢最險峻處炸斷,這全是因為宇喜多家上下實不敢擋殿下之莫測天威!如能得殿下大度垂顧,在下想取道但馬經殿下領地返回……”
我的太陽穴突突在跳,懷疑已經接近了腦溢血的邊緣。宇喜多直家料到了我的前面,怒鬼川火攻已無法阻擋,就算是拚了命乘船渡了河,可在午夜前能趕到斷路地點嗎?到時候可還是個不上不下的局面。可他也忘了一點,忘了計算我的怒火,這回就是全軍從但馬繞過去我也要收拾了他!現在我先殺了這個使者長船貞親祭旗,什麽名聲都滾蛋!誰還都別勸我,勸我也不聽!
“該死!該死!還有一件事,您瞧我這記性!”長船貞親似才想起來似的用手拍了拍前額。
“什麽事?”我聲音嘶啞,透露出噥噥的殺意。
“在我軍接管天神山城時,‘碰巧’也接收了原浦上領地所有豪族留在那裡的人質!”
“啊!”一聲小小的驚呼,我們都明白為什麽一個投降的豪族也沒有了。就算他們最終拋棄人質而選擇我,那也得先看清形勢再說。
“臨來時鄙主公曾交代……”長船貞親繼續說到,我此刻看那表情就是一個恬不知恥。“如果諸星予州殿下能夠饒恕我們過去的冒犯,那我方將感激不盡, 願獻上美作四郡豪族之人質以贖前罪!要是予州殿下不肯寬容……”
“不寬容又怎麽樣?!想和我較量一番?!”我惡狠狠的說到。
“這怎敢、這怎敢……”他又是不住的叩頭。“鄙主公將通過這些人質聯系他們的家裡,希望通過他們的‘說情’取得您的諒解!無論出現何種情況,宇喜多家都將以爭取您的寬宥為最終目的!”
料到了,都讓他料到了!不要說這四郡的豪族都反叛,就是有一半上山跟我打遊擊也夠忙活一氣了,等把他們都按住也不知道是什麽光景了,那時是個什麽情況誰還說得清楚?可……我費了這麽大勁兒隻得到了四郡12萬石,宇喜多直家反而獲得了美作兩郡加上備前東北部的約20萬石浦上領地,這也未免太虧了吧?!
望著長船貞親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我鼻音極重的說道:“幸虧我把大家都派出去了,這裡隻留下了你們幾個!”
“嗯?”蒲生賦秀有些訝異的看了看我。
“真是……太*現眼了!”我沒有忍住,又解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