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攤牌之後,我和他相處反倒沒有之前那麽拘謹。因為我既然知道他居心本是不良,也就毫不愧疚的接受他對我的溫柔體貼,應付起他來頗為得心應手。
我不得不承認謝熙嵐這個人確實厲害。即使明知道他是虛情假意,他也有種魅力,會讓人不自覺沉溺在他的關懷中,如沐春風,動不了一絲一毫討厭的心思,天下的女子恐怕十個有九個會在他的柔情攻勢中陷落。
可惜我就是十個中剩下的那一個。倒也不是我自欺欺人的嘴硬,隻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心跟著蕭采雲遊去了,還沒完全回到自己的身上。
我有點期待,看謝熙嵐能不能幫我把失去的心找回來。
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總在不自覺的防備他,總覺得他這個人絕不只是一個才情絕世的貴公子那麽簡單,我甚至不相信他不會武。隻是試探了多次,都無功而返,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神經質了。
至於清風這個陷我於狼口的混蛋,見我和謝熙嵐虛情假意的打的火熱,還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好像他家閨女終於有人要了的感覺,看得我暗惱在心,恨不得把他拖到沒人的角落爆打一頓。
當然,這個願望一直沒能實現,因為清風總是自以為識趣的躲著我,而謝熙嵐總會不識趣的粘上來,讓我一直沒有機會出手。
一路就在這樣的追追躲躲中過來了,據韓元(就是馬夫)說,照現在的速度,傍晚前就能趕到杭州了。這是清風和我原定的第二站,要拜訪西湖神劍莊的莊主李競堯。
本來清風還要先送謝熙嵐去太湖,但那個人故作大度的說,還是先到杭州,因為反正也是順路,要是打亂了我們的行程,會心中過意不去。清風還一副讚賞他善解人意的樣子。
哼,他當然應該過意不去,若我猜的不錯,那個人恐怕去隱莊根本就沒什麽事,是為了泡妞才臨時起意的。不過這種枉做小人的話我當然不會說出口,所以隻是冷眼看著他們裝模作樣。
不過和謝熙嵐一起上路,萬千個不好處中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一直都是這個財主在買單,所以我還能享受一點奢華的生活,便宜保鏢也做的心理平衡了一點點。
說到有錢,其實逍遙門雖比不上無雙閣這種軍火商,但也算不上窮。據我所知除了一些田租收入之外,還有當朝最大的藥鋪神農堂也是逍遙門的產業,隻不過除了門中主事的人之外,是沒人知道的。我也是聽清風這個大嘴巴有一次不小心說出來的,當然主要是因為他也沒想瞞我,因為我遲早也會是宗主的。
然而雖然是不窮,門中弟子的生活還是十分的節儉的,從穿著到飲食都十分樸素。這是因為玄門功法最講究清心淡欲,各方面的喜好也好,執念也好,都會造成道心無法維持清明,所以要盡量使這些俗事變的簡單化。
我也一樣,過了十幾年山中生活,物欲是極為淡泊的了。不過我的想法是,送上門來的享受是不會推拒的,但沒有的話也絕不強求就是。
這次托了謝大公子的福,一路走來好像參加了一個豪華旅遊團,隻要有條件,一定是吃最美味的、住最舒適的。我有時候在想,這是不是也是謝熙嵐追求招數的一種――傳說中的糖衣炮彈?不管怎麽樣,我現在還是吃這顆糖吃的很開心。
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到神劍山莊,面對一大堆江湖應酬,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清風,我不想去神劍山莊了,去了也是跟那些人互相吹捧一番,又幫不上什麽忙,還不如我自己四處玩玩,你辦完了事再找我好了。"中午在距杭州十幾裡遠的一個小鎮上停下來吃飯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你自己不想幫忙而已。"清風立刻不客氣地說道。
"怎樣也好,反正我是不想過去了。"我蠻橫道。
"那你住在哪啊?"清風立刻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清風什麽都好,就是太吝嗇……隻要有免費的住宿,決不肯住花錢的,所以遇到謝熙嵐之前,我們一直都是到道觀或寺廟寄宿。
"我自己會找地方,不用你管了。"我話裡的意思就是不用他給錢了。
"可是……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行?"他遲疑道。
我冷道,"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大小姐,為什麽不行?"
他沒話說了,但還是猶豫不決。我也不再多說什麽,反正我主意已定,他也不能逼我,我向往西湖美景已久,這次一定要好好遊玩一下。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看我和清風熱鬧的謝熙嵐終於閑閑的開口了,"那我陪著小夢好了,小夢可以住我在杭州的別業。"
我和清風一起瞪向他……怎麽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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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以最挑剔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說謝熙嵐的水雲小築實在是個太雅致的所在。它並不十分大,但窗含西湖,背靠青山,西面還挨著一大片白梅林。此時正是梅花盛放的季節,梅香伴著料峭的春風一陣一陣的飄到院子裡,沁人骨心。
室內的家具擺設也極合襯外面的風景,全都是竹製的,樸素卻不失典雅,大方卻不失別致。而韓元說,水雲小築的一切都是謝熙嵐親自設計的。
看了這些,我隻能承認,謝熙嵐確實當得起"才情無雙"這四個字。
可我還是不明白,無論是他的琴聲還是他的設計,全都透出一種超然的逸氣,為何他跟我相處的時候就偏偏變了一副面孔呢。難道他有雙重人格?
我早上起來對著窗外的湖光山色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最後帶了一腦袋問號去找他。
他正在畫一剪白梅,筆起筆落之間揮灑自如,仿若行雲流水一般,甚是賞心悅目。一時間,我又把他當作了蕭采,竟看得癡了。
過了小半天,他才停下筆,細細的看著自己的畫,那眼神溫柔細膩,好像看著自己的情人一般。
"小夢覺得這畫如何?"他仍看著畫對我說。
"嵐的畫怎麽會不好。"我這才清醒,有些心虛的應付道。
我真的不敢隨便開口,我對畫的欣賞水平可能還不如垂髫稚童呢。
可他好像不打算放過我,轉過頭來望著我說,"我真的想知道小夢是怎麽想的呢。"
他望我的眼神依舊是看畫時的溫柔細膩,我的心不由得一蕩,不禁暗罵自己又差點被他勾引到。
急忙避開他的眼睛低頭研究這畫,突然想起在另外那個世界讀過的一闕詞,雖然作者詞名都不記得了,卻頗合這畫意,便也不說話,從筆架上選了一支毛筆,沾了墨,在一張白紙上用簪花小楷寫了下來。
"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絕。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相徹。饒似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
(摘自晁無咎的《鹽角兒。毫社觀梅》)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對這題字表現出驚豔或讚賞,反而盯著它發起呆來。
過了一會兒才聽他喃喃念道,"饒似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終有一般情別……"重複了幾次,突然抬頭望著我,深不見底的黑眸中竟凝著一股子怒氣。
看著他的眼睛,感受到他外溢的情緒,我突然忍不住想奪門而逃,卻好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動也動不了,隻能眼巴巴地由著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輕輕地捏住我的下巴,用溫柔卻詭異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小夢,你這樣子對我很不公平啊。"
感受到他灼熱的氣息吹拂著我的耳朵,我不禁一陣眩暈,腦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他要說什麽。
"你明明答應要接受我的追求,卻始終透過我看向另一個人。你知道嗎?你剛剛進來的時候又在想那個人了。"他的聲音越發輕柔了起來,可我卻感到他的怒意越發濃烈起來。
"'饒似疏疏淡淡,終有一番情別',我百般曲意討好,你卻始終冷冷清清,原來你不是無情,而是另有情鍾!小夢,你可真懂得怎樣傷男人的自尊心呢,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好呢?"
他停下來, 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見我還在發愣,倏然將我緊拉近懷裡,似是要宣示自己的存在般,狠狠的吻上了我的唇。
我猛然間清醒過來,睜大了眼睛,他……他怎麽可以吻我?而且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吻啊……
不過,或許帶著些些好奇心,或許也因為真的不討厭他,或許因為想嘗試一下,或許……總之,我並沒有抗拒這個吻。
感覺到我的順從,他的動作漸漸輕柔起來,試探的將舌尖探進我的口內,與我唇舌交纏。
這就是吻嗎?我頭腦又開始有些不清楚,隻覺得身體越來越熱,好像要燃燒起來。
難怪大家都那麽喜歡接吻,確實挺不同的,我迷迷糊糊間這樣想著。
直到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柔軟,我才猛然驚醒,用力推開了他。
我不敢看他,隻覺得自己臉部發熱,頭也不回的飛出了水雲小築,結果本來計劃要打的一巴掌也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