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清醒與不清醒之間徘徊,不變的是那恆久的黑暗和焚身的烈火。
我是不是已經身在地獄?我好痛苦,想瘋狂的大叫,卻發現叫不出來,誰能來救救我,救救我……
沒有人嗎?沒人能幫我,那我還是放棄吧,放棄吧……
進入無意識的深淵吧,這樣就不會痛苦了……
我隱隱的知道,那深淵就是死亡。
總在這時候,一股清涼淳厚的風,會穿透重重火焰而來,輕輕拂過我的全身,讓我能鼓起勇氣繼續承受無盡的燃燒。
是誰在幫我呢,我迷迷糊糊之間想著這個問題。
…………………………………………………………
我睜開眼卻馬上閉了起來,陽光好刺眼。過了好一會兒,我的眼睛才適應了外界的光亮。
剛想打量一下周圍的情況,卻發現自己一動就全身像被火燒一樣刺痛難忍,不小心就呻吟了出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轉眼就到了我面前,我睜開眼睛看時一愣,竟然不是清風而是謝熙嵐。
他看起來竟然有些憔悴,真奇怪啊,這是永遠溫潤清爽的無雙公子嗎?
見到我醒了,他也愣了一下,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一樣,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看見我還睜著眼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才帶著有點顫抖的聲音說道,"小夢,你終於醒了。"
這真的是我頭一次看到謝熙嵐總是微笑的臉上有了其他的表情,也是頭一次聽到他平穩的聲調有了其他的雜音。他在擔心我嗎?他不是還在跟我冷戰嗎?
沒有多想的,我問出了浴火重生後第一個問題,也是說出口的第一句話,"我昏迷了多久了?"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無比的沙啞,而且微弱到幾乎自己都聽不清楚。
不過他似乎還是聽到了,答道,"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了。"接著問我,"要喝點水嗎?你昏迷這段時間一直都食水未進。"
"嗯。"試著讓聲音大一點,卻發現收效甚微,還是幾乎聽不見。不過卻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很渴很渴。
四十九天嗎?我竟然還沒有死,真是奇跡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力竟然這麽強呢。
謝熙嵐從外面叫來兩個侍女,一個拿了水,另一個走過來幫忙扶我起身。
每一下碰觸都伴隨著強烈的刺痛,我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才勉強半坐了起來。想抬起手來接過杯子,卻發現用盡了全力,我都手隻微微向上動了一下。
他好像發現了我的窘狀,從侍女手裡接過水杯,小心翼翼的喂我喝了下去,然後親手扶我躺下。
喝了一杯水,我嗓子終於舒服了一點,才又開口問了一個我從剛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清風呢?"對他最後的記憶是那個殺人之夜,他倒在血泊裡的樣子。
謝熙嵐臉色似乎不高興的一沉,不過很快恢復正常,輕聲答道,"他在這裡等了一個多月,見你還不醒來,回逍遙門去求門主想辦法了,這兩天應該就快回來了。"
還好,清風還活著,那就好了。我放心的閉上了眼,又陷入了睡眠。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晚上,謝熙嵐正坐在我身邊看書,見我醒了,好像松了一口氣,也沒叫侍女,自行扶我起來後,又喂我喝了一杯水,然後又要扶我躺下。
我拒絕了立刻躺下,開口說,"讓我坐一會兒,都躺了這麽多天了。"
他溫和道,"也好。你一睡著我就總是心裡發慌,害怕你再也不醒了。"
我本來想笑一下,可卻發現自己只夠力氣勾一下嘴角。
他這是怎麽了?竟然說出這麽感人的話,追求我的招式又變了?還是真的……我有點懶得多想,現在精神極差,一動腦就覺得累。
"我們現在在哪裡啊?"我試著打破這有些曖昧的氣氛。
"還在隱莊。""咦?他們竟然沒被滅門?"我好奇道。
"有逍遙門的清風少俠和蕭仙子力挽狂瀾,又怎麽會滅門!"他用有些嘲諷甚至有點憤怒的語氣回答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好像沒說什麽惹到他的話啊。"怎麽了,嵐,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誰,"他聲音又恢復了平靜,"我隻是有些氣自己而已,因為我差點犯下了會讓我自己悔恨終身的錯誤。"
他是什麽意思?我有點不明白,不過我實在太累了,現在不想想問題。
不過他又開口了,"我也有點氣你,為什麽會為了別人,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他的聲音又高了一點。
我想對他說,清風不是什麽別的人,他是我最親近的人、最好的朋友啊。不過開口講這麽多話對我來說還太吃力了,所以我保持沉默。
還好他也沒指望我答話,隻是徑自說了下去,"我這一生從沒後悔做過任何事情,可是看著你倒在血泊裡的樣子,我真的好害怕你就這樣死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麽是後悔。"
我還是不很懂他說的話,後悔?他做了什麽事情值得後悔的?哎,還是遲點有力氣再想吧。
"小夢,答應我,以後千萬不要輕易做傻事了,好嗎?"看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我微微點了下頭,他這才展顏一笑,整個屋子好像都亮了一下。
我心裡卻其實想著,我可能真的沒有勇氣再使用這種禁術了,與其用這個,不如就死了算了,還落得個痛快,好過像現在這般受凌遲之苦。
積攢了半天力氣,我終於又說出了一句話,"嵐,你在太湖可有落腳的地方?"他這麽有錢,應該不會在這種風景區沒房子吧?我真的很討厭隱莊,總是一閉眼就想起滿地的屍體。
果然,他點點頭,問道,"怎麽了,小夢?你想搬過去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我點點頭。
"但你的身體狀況……"他遲疑道。
"可以的。"我又快沒力了,說話越來越困難。
"好,我來想辦法吧。"他見我已經十分疲累,也不再講話,幫我躺好後,就坐到了一邊。
我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觸動了,突然想起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蕭采也是這樣的在照顧我。謝熙嵐不是蕭采,但他確實讓我感動了,他……能成為我寂寞心靈的港灣嗎?
睡著前,我好像迷迷糊糊說了句,"謝謝你,嵐。"
……………………………………………………………………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在嵐的煙雨樓中了。嵐果然是機關大師,竟然設計出能移動的床把我一路搬到了這裡。
煙雨樓竟然建在湖中一個小島上,從我住的房間裡望出去就是海一般遼闊、煙波浩渺的太湖。現在正是花木蔥蘢的初夏時節,島上草色青青、綠柳成蔭,一派生氣盎然的景色,我的身體好象也受了這濃濃的綠意影響,在嵐悉心的照料下,開始迅速的恢復起來。
這中間清風果然從雁蕩趕了回來,見我終於醒了過來,竟然當著我的面哭了一場,還凶我說以後再也不許這樣胡鬧了,哼,還不是為了救他。
不過他見我沒事、又有嵐照顧之後,就又開始繼續奔走了,說是要滅了魔門替我報仇。他還真的很放心嵐啊,我在心裡納悶。
隱莊事件之後,之前面和心不合的正道各派,顯然就對付魔門的事情達成了一定共識,現在正在積極籌備圍剿五星門。
清風因為頂著屠魔英雄大帽子――在那夜盡屠魔門近百人(當然有一半是我的功勞,但我使用禁術不可告人)――所以成了這次圍剿行動的精神領袖,各門各派都唯他是從,一片威風。
當我能坐起來時間比較久之後,終於可以入靜練功了,內視經脈時,竟小小的驚喜了一下。孫悟空在煉丹爐裡燒了四十九天燒出了個火眼金睛,我在夢裡被燒了四十九天竟然有了拓展經脈的效果,至於怎麽發生的,我也有點想不明白,不過可以猜到應該和血虎有著一定的聯系。
所以我早在突破心經第七層之後,就已經緩慢下來的練功進境,前所未有的加快了起來,照這種速度下去,我很快就能突破到第八層中段的境界了。
當然進境迅速也不只是因為經脈拓寬, 另一個原因就是,死裡逃生的我,終於將對蕭采的執念看淡了許多,恢復了道心清明、心劍如一的狀態。
我還是會想念蕭采,但已經不會心痛,而是以一顆平常心接受他已經成為我的過去的事實。
相對於練功的精進,我和嵐的感情卻沒有什麽大進展,自從那夜他跟我說了很多"後悔"之後,就沒有在吐露過任何心事了。
日日相處中,他對我百依百順、溫柔照顧,連蕭采離開後,時時如影隨形的寂寞孤獨竟也因嵐的陪伴淡了許多,我終究不是鐵石心腸,我知道自己是動心了。
可到底是什麽讓嵐真正動情了呢?我有點不明白,但我隱約覺得他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也就是因為那個,而且他好像在逃避著什麽。
這天,我坐在窗前時,望著外面被重重雨幕籠罩的湖面。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突然想起了我在烈火中痛不欲生時,救過我性命數次的那股涼風。
我想我明白了一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