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玨一整天都待在“頤心殿”,哪兒也不能去――皇上有令,她必須靜養。
她也沒什麽興趣出去。
皇宮對後妃而言,是黃金打造的牢籠,一旦被關進來,以後看的日子長得很,不需急於一時。
龍曜一早上朝,直到現在天色昏暗還沒有回來,在這充滿陌生的皇宮內院,她能等待的人隻有他……
早上,他準備上朝時她也起來了,倚在臥榻上看太監為他更衣。
她第一次看到他隆重至極的帝王裝扮:束發帝冠,莊重的黑色長袍與紅裡衣相襯,寬袍大袖綴著金線繡出的張牙舞爪的盤虯,尊崇、威嚴的氣勢更盛,盡顯九五至尊帝王姿儀――天下都是他的,自然,她也是他的――所以毫不顧忌地擄掠。他是王,他就是王法!
如果她足夠聰明,在船上早就應該猜出他的身份,畢竟他是那般尊貴懾人,傲然凌駕於萬人之上,而且……沒有哪個常人的妻妾會稱貴人不是?
她太愚鈍了!
但,即便早知他是天子又如何?心,還是不甘!
縱然天下全是他的,也不該肆意劫掠……
*
龍曜回到“頤心殿”,一眼便看見那個翩翩美少年端坐在大殿他的龍案後他的龍椅上翻看書冊。
大膽!
他卻半分怒氣也發作不出。
她仍然穿著男裝――龍曜才想起,他忘了要人替她裁剪新衣,她不穿其他妃嬪的衣物,而他縱容了她的傲慢。
他很喜歡看她打扮成美少年的模樣,這樣的她玉樹臨風、豐神如玉、冷然灑脫、俊美無儔,讓他思緒漫卷,轉不開眼。
她日漸令他迷狂,她的心仍然遙不可及。
當初強佔她,他從未想過事態會演變至此,如果早知道,不會讓她從恨他開始――
不管她有多恨,即使永遠不會愛他,她也必須成為他的妃,必須完完全全歸屬他!
盡管如此,他仍然必須弄清楚……
懷玨知道龍曜回來了,但他沒有令人宣駕,她也就沒有必要起身跪拜恭迎聖駕。
直到一卷畫軸跌到她面前的桌案上,並一路鋪展顯現出畫卷裡女子熟悉的面容,她才抬起眼睛,看著龍曜。
是她的畫像――無庸置疑,他知道了真相!
但她看不出他的情緒!如果他是極為生氣的,卻又偏偏如此平靜不動容,那麽她真要小心了。
“說吧!怎麽回事?”龍曜簡潔地開口。
“皇上既已明了,還需要知道什麽?”懷玨抬眼看站在案前的龍曜,神色淡然,心內卻紛亂:他知道了真相,那麽佩玉……還有父親……他會判她以及整個家族什麽罪?
抗上之罪?不敬之罪?潛逃之罪?欺君之罪?
“朕要定罪,必定會給罪人一個辯解的機會!玨兒,你如果仍想沉默,別怨朕連坐他人!”
他威脅她!
生殺予奪全在君王一念之間!他的威脅對她有用。
“因我離家出走,父親不得已才以妹妹冒名頂替。一切都是我的過錯,你治我的罪吧,放過我父親與妹妹。”她大而黑的眸子凝注在他臉上,語氣輕淡得毫無乞憐。
“為什麽――離家出走?”龍曜不情願猜測答案,也毫不懷疑她會說出他不喜的話,但是,他必須聽她說,也必須聽她真實的想法。
“龍曜,你清楚知道為什麽。”
懷玨眼光轉回自己的畫像上,畫上的她,帶著笑,如果當時知道此畫為君王選妃而作,她決計無法開心地笑出來。他一直知道她的想法,又何需多聽一遍來引發怒氣。
“朕要你親口說。”龍曜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我不想入宮,不想做皇帝的妃。”她說,說得如此輕淡,輕淡得不屑!
毫無疑問,她是有意潛逃的。如果――如果他不在茶店裡與她相遇,她的陰謀就會成功――以一個假的閔懷玨騙過他一輩子。
“閔懷玨,你可知罪?”龍曜的聲音冷酷下來。
她傷到他君王無以倫比的自尊了!懷玨暗忖,然後問:“皇上想怎樣處罰我?”
“閔家整個家族欺罔朕,而你閔懷玨,既已選為秀女,仍敢私自潛逃,你說,朕會治你及閔家何罪?”龍曜威嚴地瞪著懷玨,又問:“朕的龍椅坐得舒服嗎?”
她又多了一條不敬之罪。她可以一死了之,卻不能置家人不顧。君王喜怒無常,伴君如伴虎,由不得她耍性子只顧清高。
懷玨從案後走出來,一直走到龍曜腳前,他昂首挺立,眼神冷酷,他是掌管天下子民生殺予奪之權的天子……她扯住他衣袖,驀地雙膝跪在他腳下,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他不曾動容的臉,平生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卑微而渺小。
“皇上――皇上怎麽處罰我都可以,請饒了我的父親與家人。”
龍曜微微低下頭來看懷玨,她在乞求他,清澈的雙眸沒有楚楚可憐,隻有孤絕與哀痛。性子清冷,又烈又傲的她,向他下跪求情,也求得這般動人心魄。
“要朕饒你,用什麽來換?”
“皇上要我怎麽做,我都聽從。”
她的底線姿態,大概也隻能低到如此地步了。
龍曜揮袖一托,帶起懷玨,然後轉身走向內室,一路丟下話語:“過來,替朕更衣。”
這,是她第一次服侍他。
不熟練的雙手摸索半晌,懷玨好不容易才脫下龍曜上朝的袍服,給他換上一身輕便的裝束――即便是便裝,仍然盡顯帝王威嚴。
等她終於弄好一切,他才開口:“太后要見你,待會兒與朕一起到‘慈寧宮’向太后請安。”
她這個樣子去見他的母親?
懷玨掃了眼自己身上的男兒裝束,狐疑地看著龍曜。她沒有別的衣服可換,在船上他曾要人替她剪裁不少衣物,但全部留在船上了,要她穿他其他妃子的衣服――不,她沒有穿別的女人衣物的習慣。
龍曜卻似乎樂見她眼前的困窘,低聲笑道:“對!玨兒,你就這樣去見太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