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雲的熱帶灌木林一棵棵緊密挨著,沒膝的草叢、荊棘覆蓋了所有的地面,連貫的藤葛蜿蜒曲折向上,攀附於這棵樹跟那棵樹之間,意欲擋住潮濕的樹乾上滋生的野生菌。奇形怪狀的植被這裡一株,那裡幾叢,還有眾多豔麗、古怪的果實披掛在枝枝丫丫上。幾隻親密無間的大鳥棲息在樹梢上,它們愜意的交談被突如其來的天外生物驚壞,‘嗷’的淒厲一聲,撲棱著翅膀竄飛到高空,打破了海島上固有的寂靜,把睡覺的野豬喚醒了,也刺激了遠處的浣熊,打攪了清高的蛇類。
‘呼呼……’冷若冰渾身燙熱,極力大口呼吸著,腳下的綠色連綿竟然像棉花一樣輕軟、起伏,每一腳踩下去,都被吸附於地面而難以抬起。不能倒下!若冰提醒著自己。他向上托了托身後的女孩,分辨著她趴伏在他脖頸處而呼出的熱氣——她,高燒依舊!
因為發燒,若冰感到乏力、乾渴。他舔了舔已經乾裂的嘴唇,對著身後的她兀自呢喃著:“堅持一會!前面就會找到水的!”湖可需要水分,她需要淡水排毒退燒!她需要藥物驅寒發汗!若冰趟著泥濘滑濕的苔蘚地面,心裡隻想到了湖可的需要!他,忘記了自己,忘記了疲勞,也忘記了超負荷消耗體力帶來的虛脫!
幾株麻黃莖被若冰在行走中采摘到,他如獲至寶,慘白著臉卻乾笑出聲:“太好了!求老天再賜給我們一些桂枝、甘草、杏仁吧!”從不信仰鬼神的若冰,此時此刻,為了心愛女孩的生命而虔誠的乞求著。他搜尋著四周的植被,一邊小心地背好湖可,向依稀聽到的水流聲挪去。真的好幸運,接連幾種中草藥都被若冰撞到,並且采摘到。也許上蒼不舍得再折磨這個癡情的男人,不舍再看他拖著病體、背負著愛人,費心竭力尋找各味藥草。這個平素孤高自傲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是真愛,不曾把愛這個字放在嘴邊,卻擁有這份感天動地的純潔情意!
一個平緩的下坡,若冰伸腳落下,卻腳下無力,支撐不住兩個人下墜的重力,腿一軟,就地摔了下去!在若冰眼前旋轉的瞬間,他首先想到了身後的湖可,在他倒地的時候,他以飛快的速度抻出一隻胳膊,接住湖可落地的脖頸,為了這個動作,若冰的腦袋硬硬硌在了一塊堅硬的岩石上!好像撬開了一個窟窿,若冰的腦袋痛得像要粉碎,汩汩的鮮血立刻蔓延上來,迅速佔領了若冰的臉部。有那麽一會子是消失意識的休克,待他掙扎著強睜開眼,連一秒鍾都沒有想過應該檢查自己的頭部,若冰卻在第一時間透過血紅的眼簾去查看湖可的狀況——她安然枕在他的胳膊上,像一個熟睡的孩子。“沒事就好……”若冰知足地笑了,嘴裡立刻灌進來幾口黏稠的血液,他無所謂的信手擦了擦眼睛,顧不得更多的血液冒出來,極其小心、極其輕柔地托起湖可的身子,把她的頭安置在自己的胸前,心疼地把頭湊到她的額頭上試溫,憐愛不已地抱緊她,“你會好的……”若冰努力了數次,終於站起身子,搖晃著向幾十米外的小溪走去。
這幾十米好漫長!每一步都揮灑了他的艱辛,都浸染了他的熱血!小溪邊有一個小巧的山洞,裡面曾經生長的灌木因為久不見陽光而枯萎。若冰輕輕把湖可放在柔軟的草墊子上,再克制著眩暈的侵襲,費力起身來到水草旁,蹲在溪水邊,從水面中看到了一個滿面血汙的影子。他每一個動作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做到!他應該先喝上幾口水,解除一絲勞累的脫水;他應該先清洗一下傷口,製止血液的竄流;他應該……但是!他沒有!他沒有在自己身上耽誤一刻時間和思想!他痛苦,因為他愛的她正在高燒!他焦灼,因為他愛的她等待著水源!他難受,因為他愛的她昏迷不醒!溪水裡漾開了淡紅的印痕,還不斷有一顆顆血珠落進清澈的水中。若冰踉蹌著用手心捧來清澈甘甜的溪水,可是因為山洞距離溪水有那麽十米,等他到了湖可跟前時,手裡的水也就寥寥無幾了。若冰驚喜地看著湖可昏迷中仍舊能夠撮唇吸水的求生動作,不知疲倦地來回奔跑著,為了湖可能夠喝下更多的甘露!這一捧捧清泉晶瑩剔透、甜美潤澤,順著她的嘴角滋潤了她乾燥、腫脹的口腔,帶給她一份平和的清涼,她俏皮的嘴角竟然不經意地展開弧線,一展笑意!“呵呵,甜吧?”若冰捕捉到她一閃即過的那抹滿足,跟隨著傻傻笑開了,他撫摸著她凌亂的頭髮,疼惜地、輕輕地哄著:“乖乖的睡一會兒吧,我馬上給你熬藥。”
真難為冷家二公子了。山珍海味吃慣的他竟然在髒兮兮的小溪邊摸索起河底河岸的亂石頭!昏昏沉沉的若冰雙腿浸泡在小溪裡,低著頭撈起沾滿泥巴的卵石,不滿意地篩選著、淘汰著。終於,一個帶有凹坑的大石頭被他撈出了水面,若冰稍稍滿意地點點頭,用手清洗著石頭上的淤泥。多麽簡陋的鍋!多麽執著、不懈的他!篝火點燃,支起一隻笨重的石鍋,一窪清水正待沸騰。若冰把幾味草藥放進水裡,不敢停歇地點燃松香圍繞湖可周圍驅趕蚊蟲。累嗎?渴嗎?餓嗎?他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自己的需要!他心裡、眼裡只有那個昏迷的女孩,他靠著驚人的毅力、感人的愛意支撐著自己,忙得蒼白了臉、乾裂了唇、顫抖了手!累的即使馬上要倒下也把眼睛暖暖地投向她!
若冰自製的退燒中藥熬好了,他嗅了嗅中草的香澀氣,小心地吹拂著飄在表層的渾濁。若冰俊秀的臉上已經被煙熏火烤地滿是灰塵,加上凝固在臉上的一層血痂,使那張臉可笑又恐怖!
待藥湯溫和一些後,若冰小心翼翼地端著石鍋,放到湖可的身邊。“該吃藥了,吃過藥再好好睡一覺,你就能退燒了。”他輕柔地呢噥著,緩緩扶起她的身子,讓她舒服地靠在他的懷裡,然後用剛才竹子製作的調羹,舀起一杓藥湯,湊到她的嘴邊。一杓中的多半杓都順著她的嘴角流到了她的脖子上,昏迷之中的她無法張開嘴巴滲進更多的藥湯。這不是水,不能隨意流失在嘴外。怎麽辦?若冰一邊焦急地摸摸她滾燙的額頭,一邊用自己將近燒糊塗的腦袋想著辦法。
因為高燒的緣故,湖可的兩頰異常的紅暈,但是嘴唇卻蒼白乾澀。“求求你,不要放棄生命,湖可,你要好好活著!”若冰一時間肝腸寸斷,情思梗阻,“天哪,讓我代替你受死吧,讓我承擔你的痛苦吧!”他含著滿滿一口藥湯,把嘴觸到她的唇,用嘴一點點把藥湯送進她的嘴裡。“你好淘氣!就這麽喜歡捉弄我?”若冰含著淚花愛戀地觸一觸她的唇,心滿意足地看著她乖乖順下了這一口湯藥。就這樣,他一口接一口,把一小鍋藥湯都送進了她的口腔,因為他的動作細致、輕緩,整整消耗了半個小時。熱騰騰的藥湯送下肚,湖可的四肢才開始了溫熱,額頭也好似冒出了一絲潮濕。若冰把她平放好身子,再把烘乾的絨草當作被子,輕輕搭在她的身上。“你會好的,要加油哦!”他寵愛的笑笑,疲憊的神色佔據了他的眼睛,就算這樣,他仍舊不舍休息,而揪心地望著沉睡的女孩。
心,為什麽這樣痛?看到她染病掙扎,他的心會因為她粗重的呼吸、微皺的眉頭而痛如刀割!他情不自禁握緊她微溫的小手,放到自己的唇邊,烙上他祈禱的吻,再把它藏進自己的懷裡,閉眼掩藏起他的怯懦,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顫栗的心!死,對他來說,真的沒有什麽可怕!但是, 如果讓他看著她臨近死亡,那就是最最恐怖的事情!原來一直以為自己異常堅強,可以任意揮霍青春。可是現在,他認輸了,他發現自己好懦弱!他不敢眼看著她飽受煎熬,他不敢想象她消失於這個世界!
湖可的身體漸漸冒汗了,頭髮也因為虛汗而打濕了,額頭上頂出無數顆汗珠。若冰驚喜地看著她漸漸正常的臉色,慌忙起身去給她加厚一層絨草,免得她再受涼。可是,在他這一奮力起身後,卻被叫囂的轟鳴充斥了頭腦,眼前頓時灰白無色,身子軟綿綿地癱在地上——在他失去知覺前的瞬間,他的手,仍舊抓住絨草無意識地蓋在了她的身上!
她,應該沒有危險了吧?就這樣,歎了一口氣,若冰徹底失去了意識和生機。
嘩嘩的流水聲和嘰嘰喳喳的鳥叫聲迎來了湖可的清醒。她眨眨眼睛,皺眉呲牙撐起身子四下環顧——哦?!這是哪裡?接近傍晚的霞光透過樹林滲進小溪,野草叢生的高低不平的地面上亂石嶙峋,呵呵,兩隻稀奇古怪的大鳥嘴對嘴交換著小蟲。不羞!湖可頑皮地笑著那一對鳥兒。
啊!一個敞胸、碎衣的家夥躺在自己的腳邊,臉色蒼白得嚇人,滿頭滿臉的血汙,還有一絲絲血珠自腦後不斷的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