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傘花打開了兩朵,分別是舞霜和駕駛員的降落傘。一朵粉紅、明黃相間的小蘑菇,一朵是深綠、雪白混雜的小漩渦,它們隨著勁風把自己的主人拉拽到高高的空中,與白雲作伴,跟流風摩擦出火花。一個斜斜地向西南方向飛去,一個向平衡的東北方向滑行。
為什麽只有兩個降落傘呢?湖可在哪裡?舞霜盡力掌握住這個新式工具的左右平衡,就頂住刺目的風刀,向自己周圍尋找湖可的身影。什麽也看不到!只能隱隱約約看到跟自己越來越遠的另一朵蒲公英花。湖可呢?!慢著!那個急速下落的小點點是誰?!還有一個跟它將要重合的另一個小點又是誰?!舞霜大口呼吸著稀薄的空氣,克制下肺部的缺氧感,隨著降落傘的方向扭轉而費力去睜大眼睛,辨認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的那兩個小點點。
這種情形下,還有能力去擔心別人嗎?舞霜望累了晶狀體,自嘲地閉合眼睛,兩手竟也漸漸松開了左右操縱,任由降落傘隨著風勢,或東或西、忽南忽北!
距離內陸還有一段距離,下面還是滿滿的海面!這樣掉下去,還是等於自殺啊!那架該死的直升機早已拖拽著沉重的機翼墜落到海水中,激起可怕的海怒聲,也拍打出醒目的水柱!只是耀眼、隆重了那麽半分鍾,直升機也就消失了聲息,被浩瀚、難測的大海吞進了肚腹裡。海面又恢復了平靜,好似一個聽話的孩子,偽裝得自己那樣乖巧,好像剛剛不曾吸納進那麽個龐然大物!要不說,大海,是個變幻莫測的神秘演員,扮演的角色跨度之大簡直是無所不能!
“親愛的湖可,你知道我的心嗎?”失魂落魄的舞霜,難掩心頭一浪又一浪的蕭瑟,滴下幾顆淚珠,“我的心好痛!不是因為即將面對死亡,而是因為,你的心,不再為我停留!讓我死去也好,就不必揭開失戀的傷疤,不必直面你離去的殘酷!”
愛飄到哪裡,就飄到哪裡吧……落入哪一經緯的海水中,都無所謂了!來尋找的途中,自己曾經想過最壞最壞的結果,那就是親人和愛人的一命嗚呼!這樣的話……那他就帶著對她的愛情,陪伴在她的身旁,結束自己的生命!真的!這真的是他毫不膽怯的打算!死,真的不算什麽!因為,他死後,會跟他愛的她靈魂攜手,她愛著他,這就足夠了!
可是……現在……他突然在短短的幾十分鍾裡,就感受到她的迷失,她心境的轉變,她對他情感的回避!還有一份不敢印證的第六感,他不敢去那樣設想!因為,那個可怕的設想,會牽扯到他愛的另一個人!
終於抓到她了!天哪,心,終於可以暫時歸位了!若冰勾住了湖可的衣服角,借助這一丁點聯系,而一把抱住了頭髮紛亂的女孩。
沉睡的伽利略,您就認輸吧。不論怎麽說,我還是打破了你的定律,奇跡般地抱住了她!
湖可被身體的包裹嚇得猛地睜開雙眼。在此之前,在她發現她拉不開降落傘的那一刻,她就灰了心、喪了氣。她悲戚地認為,這就是她的命!她命裡注定活不過這一年啊!她連傷心都不曾使用,就首先想到了一個跟她淵源芥蒂的男孩。他那樣孤高自傲,那樣自以為是,那樣視她若草芥,那樣跟她針鋒相對!她曾經那樣討厭他、憎恨他、詛咒他!可是,不知在什麽時候、因為什麽事情,他竟然悄悄潛入了她的心底,讓她開始偷偷打量起他,開始正視他的優秀,開始暗歎他的超群。這……能夠叫喜歡嗎?這……能夠叫愛嗎?愛?!天,自己竟然敢對那樣對立的一個男人,用‘愛’這個字眼把他們倆打個結?他對我說過了那三個字了,不是嗎?他說他愛我!會是真的嗎?他不是在捉弄我吧?他,怎麽會愛上我呢?!哦!該死的、可惡的、欠扁的老天爺啊!你為什麽讓我聽到他的表白時,卻是我生命結束前的幾分鍾呢?!
湖可想著就氣憤不已地揮起拳頭,忘記了自己懷裡還仍舊抱著那口石鍋呢。這下子,石鍋脫離她的控制,向下面落去!
“啊!我的鍋!”湖可朝著遠去的鍋,噘嘴默哀。
她總算不再抱成一個團,總算像一隻大鳥風箏般平攤開身體。她下落的速度慢了下來,開始像一個紙飛機那樣,在空中滑翔。如果不是這樣,若冰又怎麽能跟她匯合呢?
“笨妮子!你怎麽不拉開降落傘?!”若冰把帶著呼呼風聲的質問貼到她的臉龐,卻同時打開了降落傘,只聽‘嘭’地一聲,一個紅色的傘花立刻擠了出來,把他們倆一下子拉拽著跑到了高空中。
“啊!你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再打開啊!”
“囉唆死了!再跟你請示匯報後,咱們就直接喂魚得了!”
“真的可惜了我的石鍋啊!”湖可喜滋滋的,卻故意皺起眉頭。她被他抱在懷裡,她也用手臂勾緊了他的脖頸,他們倆臉貼著臉,卻還是聽不太清楚彼此的話語。總是會被空氣吃掉某個字或者某些句子。
“你就是為了那口破鍋才不打開降落傘的?!”
“怎麽會!是降落傘包壞掉了嘛!我有那麽笨嗎?”
“什麽!壞了!奶奶的!我一定要把它的生產老板打死!”
“你好醜哦!臉上的皮膚都好像被風吹皺、吹腫了呢!哼哼。”湖可已經親到了他的耳垂。
“你也一樣嘛!比六十歲的老太太還樹皮臉呢!”若冰的嘴唇也觸到了她的耳朵。
“那你還對我說那個呢!”
“我對你說哪個了?”
“就是那三個字嘛!”
“忘記了啊!什麽三個字啊?”若冰故意裝糊塗,他實在不好意思再被她複習一遍。
“我可是聽到了啊!就是你什麽我的,那三個字嘛!”
一共就三個字的句子,已經被她提醒出了兩個字,只剩下那個敏感的‘愛’字,真的就那樣難以說出口嗎?
“嗯……我煩你?”若冰心頭突地一跳,卻靦腆地編了一個答案。
“什麽嘛!你這個人真的好討厭哦!”其實湖可的臉也被羞紅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追根究底地逼迫著一個男人對自己說愛字。太沒有尊嚴和面子了,引導、教育、高壓、誘供……太多太多的手段都用完了,就是為了讓人家對自己說那個‘愛’字嗎?
“哦!原來是我討厭你啊!唉?這不是四個字了嗎?”
“煩死了!啊!打你、打你、打你!”湖可被他氣得果真捶打起他來。
“想掉下去了?湖可小姐?你真的脫離了黨組織,下場可是非常得可怕哦!”若冰取笑著她,卻十分擔憂地抱緊了她,同時用雙腿有意盤緊了她。
“混蛋!你就這麽盼著我被食人魚當作晚餐啊!”湖可的胳膊又重新掛住了他的脖子。
“不是食人魚!是鯊魚!”
“我們落到海水裡的話,不是更加沒有希望生還了嗎?”湖可突然想到了活著的美好和難度。她小臉癟癟,想哭了。
“這裡距離內陸很近了,不會那麽倒霉吧,剛剛從海裡死裡逃生,又回到那裡去?”
“會死嗎?我們會死嗎?”湖可不再假裝堅強,而疲倦地靠在他的肩頭。
“不會死的!放心吧!我們將來會有一群孩子的!”若冰不能想象她的香消玉損,直接就噴射出了真實的情感。
“孩子?!”
“如果活著的話,我想請你嫁給我,我們將來創造無數個打著你我標簽的小寶寶。好不好?”若冰濡濕了眼睛,把內心的渴望傾訴出來。
“嫁給你?為什麽要嫁給你啊?連那三個字都不願意說,還指望我嫁給你啊!哼!”湖可的心裡好美、好甜!竟然能夠聽到冷若冰對她說將來的後代話題,瞬時,有數不清的感動蕩漾上來!
“哦,看來我只要說了那三個字,你就願意嫁給我嘍?”
“呸!少臭美了!你說了那三個字,我就會那麽不值錢地嫁給你啊!”
“哈哈,這樣子啊!那我就省卻了跟你說那幾個字嘍?好!那我去找別的女人說那三個字吧!”
“你敢!”
“是你不要聽我說的嘛!”
“我哪裡有說不要聽你說了?”
“哦,我說了之後,你又不嫁給我,那我不是白說嘛!”
“好吧!只要你說了那三個字,我就勉強答應嫁給你吧。”
“說定了?”
“你好囉唆耶!快講嘛!”
“聽好了啊!我、要你!”
“嗯……不是啦!不是這三個字啦!”
“呵呵……嫁給我?”
“不對啦!不對啦!”
“結婚吧?”
“你找死啊!”
“哦,我找死?”
“你是故意氣我吧?”
“哈哈,你到底想聽什麽嘛!我都被你弄瘋了!”
“不就是我愛你嘛!你怎麽這麽笨啊!”
“什麽?”
“我、愛、你!”
“你愛我?”若冰已經誘敵成功,卻仍舊玩味著她的嬌憨。
“嗯!就是我愛你嘛!笨死了!”
“這樣子啊!你……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你……好啊!你就繞著圈的捉弄我吧!”
“呵呵,是你自己要這樣說的,不是我讓你說的啊!不要惱羞成怒啊!”
“不玩了!我恨你!我恨你!你這個該死的壞蛋!”湖可被他氣得悶頭敲打他,也為自己的粗心上當而羞慚。
“行了,行了!我都要被你打傻了!”若冰把嘴巴湊在她的臉龐,濕濕的、狠狠地親了一口,“我愛你!我冷若冰愛米湖可!冷若冰愛米湖可一輩子!”
“呃……”湖可激動得不知說什麽,也忘記了拳頭的捶打,傻乎乎地望著他的嘴唇,慢慢消化著他的話。
“什麽……時候愛上的?”她把頭抵到了他的肩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就鑽進了我的心裡,趕都趕不走!”
“你沒有使勁趕嗎?我又沒有好的優點留給你。”
“哎唷, 何止使勁?簡直是拚了命的趕!可是你是屬狗皮膏藥的,製服不了你!”
“確定愛我?”
“嗯!用我的人格保證!愛你,毋庸置疑!”
“隻愛我一個?”
“你一個我還愛不過來呢!”
“若冰……”湖可羞得臉頰緋紅,聲音顫抖。
“嗯?”
“若冰……”
“我在這裡啊!”
“我也愛你……”湖可勇敢地吻上他的嘴唇,說出了那份情感,她已經被自己羞得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就這樣擁吻著,飄蕩在半空中。
下一秒,即使死,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