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的模樣,真是成了名副其實的下人小眉了!凌修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想整我才這樣的!
可是,好奇怪,他見到我非但一點也不奇怪,更沒有問起我和魑閻一起走後發生了什麽,魑閻在哪裡,我是怎麽樣逃脫的,為什麽會來到歸隱莊,總而言之,我在進莊前把他有可能問到的所有問題都已經林林總總地列了個遍,並且自認編得天衣無縫。他不問,我反而有點泄氣。
“下人小眉,你想什麽呢?磨墨。”我剛剛給他端碗茶送水洗衣做飯收拾被褥擦桌子掃地後,發愣不到一分鍾,他立馬又下達了下一個命令。
下人小眉,下人小眉,下人小眉!從我進莊起就一直這麽叫!難道我姓下人名小眉嗎?!混蛋!變態!甚至連上次在鬼門他在我心目中建立起的那一點點的好感也頓時蕩然無存了。我惱火的在心裡暗暗罵道,可是我竭力使自己的笑容顯得甜美些,“莊主,您是要濃一點的?還是淡一點的?”
“不弄不淡的。”他回復我一個更加甜美溫和的笑容。
我閉眼深呼吸,忍,忍,要忍。
凌修看著我氣鼓鼓卻又不好發作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
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暖暖地撲在我們兩人的身上,我輕輕地磨墨,凌修安靜地提筆看著管家送來的帳本,時不時的算算,往上批注些什麽,我們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合了起來,在暖暖溫和的陽光下,恬然寧靜,好像什麽事也不曾發生過,好像我們兩個本來就是很默契的組合那樣,在那一瞬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好。
“為什麽。”我沒有抬頭,眼睛輕垂著,依舊不緊不慢地磨墨。
“嗯?”凌修的眼睛仍舊放在帳本上。
“為什麽沒有問我,我是怎麽回來的,魑閻人在哪裡,為什麽我會來歸隱莊,這些你都不好奇嗎?還是,你都知道?”我終於忍不住,輕聲發問道,但我的動作沒有停,眼睛卻落在了凌修的身上。
凌修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好像我所說的一切與他毫無關系一樣。
“好奇,而且也不知道,我不問的原因是——”他抬起頭,微笑的看著我說,“恐怕,即使我問了你也未必會告訴我真話吧?如果你想說真話的時候自然是會說的,我又何必發問?”
我先是一陣愕然,但是看著凌修澄澈的眼睛,也不禁了然一笑,也對,對凌修而言,聰明如他,本就不必隱瞞些什麽,說謊話反正也是會被識破的。如果不想說得就可以不說,不想做得就可以不做,想到自己起初還處心積慮的策劃怎麽進莊,此時不覺啞然失笑。凌修,一定也非常清楚吧。
凌修看到我突然清脆一笑,清明的眼睛看著我,微笑道,“在我的面前,可以放開。因為我想看到的,是真實的你而非虛假,人,活的真實才會快樂,不是嗎?”
我磨墨的速度漸漸減緩了下來,直到停住。
人,活的真實才會快樂。
那麽,在我隱藏性格,作為另一個人活著的十九年裡,我真的快樂過嗎?
“你來歸隱莊究竟想知道些什麽?”凌修輕洽了一口茶,慵懶地向座位背後倚去,狹長明亮的鳳眼精明的看著我,打斷了我一時的失神。
我不禁愣住,這,問得也太直接了吧!
“我說過了,你如若是想問什麽想知道些什麽,甚至,想得到些什麽,大可以直說,你知道嗎?你,非常不適合拐彎抹角。”
看著仍然緩不過神來的我,他輕笑出聲,雙手相疊懶散地擺在後腦杓,此時哪還有什麽歸隱莊穩重溫和的少莊主的樣子!怎麽可能,像凌修這麽……這麽精明的人,這也太輕易了吧!
“當然,我只是說你都可以直說, 並沒有說我一定會回答啊!”他狡黠的衝我眨眼。
我就知道沒那麽容易!我撇撇嘴。
“可是,我絕對不會騙你。我知道的想說的,我會告訴你,不想說不是時機說的,我不會說,但我絕對不會騙你。”凌修此時的眼睛竟一反以往看我的戲謔,帶了一種我從未見過得認真。
不會騙我…。這,也可以算是一種承諾嗎?
“嗯。”我也回視他,不會騙我……
凌修,即使我知道在鬼門一晚我沒有喝茶水,看到了那幾天每晚進來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即使我偶然一次看到你曾經和魅離站在一起密談些什麽,雖然你面帶白紗,可我依然認得出你:
即使我知道你早就已經知道我被鬼門虜走一直在鬼門,而你們來救我那天,你卻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可是,此時,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決定相信你,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