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伶的媽媽在客廳。我把門輕輕帶上之後來到了她的面前。
“阿姨,我走了。楚伶睡著了。”我輕聲地對她說道。
“哦。”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楚伶跟你說什麽了麽?”
我迷惑地望著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意思。
“沒有啊,她什麽也沒說,我們一直在聽歌,直到她睡著。”我看著她那雙有些難以理解地眼神問,“您為什麽會這麽問呢阿姨?”
“噢,沒什麽,不早了,你也趕快回去吧。”她避開了我的目光,往門口走去。“我送你田城。”
“別,阿姨,不用送了。”我急忙走到門口說,“楚伶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不會是生病了吧,不行我明天陪她去醫院看看。”
“沒、沒什麽。”她聽到我的話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估計是剛回來不久,還不太適應吧,過段時間也許就好了。”她說著打開了門。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兒。”
我本想再說些什麽,但大門已經敞開,冷風不停地往屋子裡灌,我隻好走出房間。
“那好吧阿姨,跟楚伶說,讓她好好休息,過兩天我給她打電話。”
“嗯,好的。”
看著楚伶的媽媽關上門之後,我悵然地往樓下走去。
當我走下樓,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天上已經飄起了雪花。雪片很大,像潔白的羽毛在空中悠悠蕩蕩地來回飄擺著。地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地銀白,在路燈的映照下閃亮亮的反射著淒白的光暈。
當我走進雨霏的病房時,見到了幾個陌生的面孔。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病房裡,正和雨霏的爸爸說著什麽。
我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醫生們過了一會兒都陸續走出了病房。我走進去看到雨霏正躺在床上。她的氣色看起來似乎是有些好轉,也許是因為就要手術的原因吧,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緊張。
“城子,快過來。”雨霏看著走進房間的我說道。
“一會兒就要手術了,我真的很緊張。”她的眼睛在我臉上掃來掃去,鼻尖上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別緊張雨霏,這種手術在我國已經很成熟了,拿出你最好的狀態來,配合手術,我會在這裡一直等到你手術出來的。”我坐在她的旁邊安慰道。
“嗯,好的。”她點了點頭說,“我相信你的話,但我還是有些擔心,萬一我出不來怎麽辦呀。”
“別胡說,那是不可能的。”我急忙製止她。
“嘿嘿,看你緊張的。”她驀地笑了起來,“不過,看到你這麽緊張我,我真的很有信心了呢!”她說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往門口看了看說:“楚伶姐沒有來吧。”
“哦,她、她可能有事情來不了吧。”我囁嚅著。
“我真的沒想到楚伶姐是那樣一個人。”她喃喃地說。
“楚伶她怎麽了?你認為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覺得雨霏的話怪怪的,有些聽不明白。
“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麽善良的女孩。”她像是若有所思地說,“我真的很喜歡她,我好想讓她做我的親姐姐。”
她說著說著眼淚竟然落了下來。
“吻我一下好麽?我就要進手術室了。”她像是從一種夢境中突然醒過來似的說道,“別再像上次那樣敷衍我。”
我捧起她的臉,吻住了她的嘴唇。她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雨霏被推進了手術室,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看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我的心在痛苦的煎熬中劇烈地跳動著。雨霏的爸爸亦是在走廊上來回踱著步,像一頭被困在籠子的猛獸,臉上那焦躁的神色和哀楚的目光讓人看起來心酸不已。
夜幕漸漸低垂,手術室上方的燈亮起,隨之門打開了,雨霏被緩緩地推了出來。
我只在幾個護士大夫身體之間的縫隙中隱約看到了雨霏那張蒼白的臉,她就被推進了無菌室。
“情況怎麽樣?”雨霏的爸爸走到主刀醫生的面前急切地問道。
“目前看來情況良好,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醫生用一種充滿理性的職業口吻說道。
我和雨霏的爸爸站在無菌室的窗外朝裡面看去,雨霏正躺在一張潔白的床上,兩眼緊閉,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這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喲。”雨霏的爸爸老淚縱橫,嘴唇顫抖著喃喃自語。
“是啊,雨霏會挺過來的,我相信她。”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握住了他那只有力的大手。他把臉扭過來看著我說:“謝謝你田城,這陣子把你也累得不輕啊。”
“別這樣說叔叔。”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說,“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願意陪著雨霏共同度過這個難關。”
當我們把視線轉回無菌室的時候,護士已經把窗簾拉上了。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這裡有醫生護士,你們就別在這裡乾耗著了。”一位剛才從手術室裡出來的醫生在我們的背後說道。
當我回到自己的住處時,接到了楚伶的電話,問雨霏的手術情況。我簡單地向她介紹了一下情況之後問她身體好一些沒有,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些了,這讓我更加不放心起來。
當我第二天懷著沉重的心情從醫院回到住處時,才想起應該給楚伶打個電話,問問她的身體情況。
可是電話響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人接聽,我有些不放心起來,接著又往她的家裡打電話,仍然是沒有人。
我的心開始變得更加的不安了。在醫院時聽雨霏的爸爸說,雨霏現在的情況按照醫院的術語只能算是安全出艙,以後的情況還很難說,主要是排異問題。如果雨霏能夠挺過去,也許以後會好一些,但畢竟是白血病,以後到底是一種什麽狀況誰都說不好。而現在楚伶也沒了消息,我有一瞬間仿佛覺得這兩個女孩都要離我而去似的,一種焦躁的心緒開始不斷的折磨起我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不斷給楚伶打電話,但無論是她的手機還是她家裡的電話,都一概沒有人接。我不得不在一個飄著小雪的晚上跑到了她家。
當我在楚伶家門口敲了幾分鍾的門之後,隔壁的一位中年婦女打了門。
“別敲了,他們一家都去美國了。”
聽到女人的話我簡直不敢相信,馬上就要過年了,而楚伶一家怎麽會去美國呢?我看著面前的這位和藹的女人問:“他們什麽時候走的?”
“都有好幾天了。”女人說完打量了我一下,“你以前好像來過吧。”
“是的。”我點了點頭說,“您知道他們臨走前還說過什麽嗎?”女人搖了搖頭說:“沒有,他們走的那天看著挺匆忙的,當時我正在樓下和人閑聊,看到老楚他們三口上了一輛麵包車,當我問老楚這大過年的要去哪兒,他隻說了句去美國,然後一家人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雨霏終於從無菌室裡出來了,當看到虛弱的她躺在床上,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我的時候,我把準備問那天她和楚伶都說了些什麽的話又咽了回去。
過年了,雨霏的身體也逐漸好了一些。醫生說雨霏的情況非常好,恢復得很快,沒有出現預期的那種排異現象,可以說是個奇跡。
我和雨霏的爸爸帶著雨霏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吃了一頓年夜飯。而我的心情卻並沒有隨著雨霏身體的好轉和除夕的來臨而變得好起來。
“你怎麽了城子,心情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麽事?”回到病房裡雨霏坐在床上問。
她的話又勾起了我的,我不失時機地問道:“上次你和楚伶在屋子裡都說了些什麽?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雨霏聽了我的話,那剛剛還閃著大病初愈後和過年時的那種熠熠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
“你不問我還忘記了,楚伶姐現在怎麽樣了,你這段時間見過她沒有?”她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問起楚伶的情況來。
我看了她一眼說:“楚伶走了,回美國了。”
“是麽?”雨霏吃驚地望著我說,“什麽時候走的,為什麽不過了年再走,她回來不就是過年的麽?”
“不清楚。”我頹然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說,“她連跟我說一聲都沒有就走了,我簡直不能理解,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看著雨霏那雙驚詫的眼睛接著問道:“那天你們兩個究竟說了些什麽?告訴我雨霏。”
“你……真的想知道?”雨霏用眼睛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囁嚅著說道。
“是啊,我現在就想知道。”我目光堅定地望著她。
“她……”雨霏仍然有些不願開口。
“到底是什麽回事?別吞吞吐吐的!”我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用一種極不客氣的語調說道,居然忘記了我面前是一個剛剛大病初愈需要安撫的病人。
“別對我大喊大叫的。”雨霏提高了嗓音,犀利地回敬了我。
“對不起,我只是有些著急而已。”看著雨霏那有些動容的表情,我急忙用一種和藹的口氣挽回著剛才的莽撞。
“她說她在美國交了一個男朋友,讓你忘了她,並且把你托付給我了。”雨霏看了我一眼,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什麽?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雨霏說,“你別是騙我的吧。”
“你……”雨霏倏地抬起頭,顯然對我的話有了強烈的反應,蒼白的臉自手術後第一次變得紅潤起來,“你簡直不可理喻,你看我像是那種欺騙你的人麽?哦……”雨霏像是參透了什麽似的,衝著我點了點頭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為了得到你所以才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太齷齪?”
看著雨霏那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和目光,我知道我再一次由於自己的年輕而犯了一個低級錯誤。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急忙辯解道,“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楚伶她怎麽會……會在美國找男朋友。”
“那你可以去問她呀。”雨霏沒好氣地說。
“她去美國了,我聯系不上她,怎麽問呀?”
“那你就相信我好了,我是不會騙你的。”雨霏把臉轉向一邊,不再看我。
時間隨著雨霏說的那樣無情的流逝著——一直沒有楚伶的任何消息。而雨霏的病情也漸漸好轉,已經重新回到了學校。
半年後的一天晚上,我剛剛下班走進房間,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我打開門看到荷子站在門外,像一個被曬蔫兒的茄子。
“我離婚了。”這是荷子進屋以後說的第一句話。我感覺自己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吃驚。
她頹然地坐到了那張舊沙發上,整個人如同剛從洗衣機裡撈出來的衣服,軟塌塌的蜷縮在一起。
“因為什麽?”我站在她的面前問。
“除了我,他在外面還有很多女人。”荷子的臉上如僵屍般沒有任何表情。說出的話也冷得使人身上起雞皮疙瘩。
“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跟我說?”我質問道,“有什麽事為什麽不跟我商量?”
荷子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把頭又低了下去:“這是我自己的事,況且也是我自己選擇的,如今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想你因為我再圖增煩惱。”她的身子在沙發裡動了動,但依舊蜷縮著,“你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給你添亂。況且即便跟你說了又能有什麽用?能改變什麽嗎?”她坐在那裡乜斜著我。
荷子的話不無道理,即使跟我說了,也的確挽回不了什麽。我自認為還是比較了解荷子的,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絕不會讓步的,那不是她的性格。
“但你至少跟我說說心裡也會好受些。”我坐到了她的身邊,也許這時的她真的是需要一個肩膀,她此時的平靜是一種極不正常的表現,她體內積蓄的某種東西一定會在某一個時刻爆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