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這沒道理啊?”
我從梳妝台前側過身來瞪著他,問道:“她為什麽要將藏寶圖送給你?”
他微笑看著我,不置可否道:“也許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選擇。”
“條件呢?”我繼續問道,“她難道就這樣毫無條件的雙手奉上?”
“她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她要求你繼續做禦馳山莊的莊主。”
我頓時愣住,一把青絲從手裡傾滑直下,失笑道:“天下有這樣的好事?白送一張藏寶圖,外加一個莊主之位。”
他走過來替我梳理長發,自鏡子裡看定我不語。
我疑惑道:“莫非這幅藏寶圖是假的?”
他曲指敲敲我的頭,笑道:“你啊——有些地方聰明過頭,有些地方,愚蠢到家。這張藏寶圖若是假的,她何必要提出這個要求?”
我仍然不解,睜一雙晶瑩烏眸,自銅鏡裡望定他。
他的臉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語氣卻頗為無奈,解釋道:“林晚詞提出這個要求,那是因為她知道,你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等一下!”我轉過身來,仰頭笑盈盈問道:“我對你真地至關重要嗎?”他含笑不語。俯身吻一下我的額頭,才道:“是的,你對我至關重要。”
“怎麽個重要法?”我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他沉吟道:“很重要。”
“很重要是多重要?”
他不語,佯怒瞪我。我笑著啄一下他的唇,道:“繼續說。1——6——K-小-說-網”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歎息一聲,道:“她要你重新做這個莊主。等於是把自己放到了無路可退的位置,同時也令我有所顧忌。呵呵!你若是禦馳山莊的莊主,從表面上看,禦馳山莊是歸順了漢王,實際上,卻是給我多加了一層束縛和顧慮,在漢王這件事,我不得不謹慎行事……”
他忽然笑起來,轉頭看著我道:“說起來。她的目的和你竟是一樣地。”
我一時不解。“我的目的?”
他微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幫漢王嘛!”
我站起來,笑嘻嘻道:“假如是這樣的話,這個莊主的位置,再去做做也無妨。”
他望定我。似笑非笑道:“我這算是眾叛親離嗎?”
這時,後院突然傳來泓玉的聲音:“這一招不對,應該這樣……嗯,然後這樣……”後面便沒了聲響,大概是正在比劃招式。
我猛地想起昨日的疑問。此刻對照豔少適才的一番話。焰閃寸心之間恍然大悟:他欲謀反。自然不願泓玉等人和自己扯上關系——原來他表面一付淡漠不管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卻一早為身邊地人留好退路。
眼下,我若是去做這個莊主。他反而不便將禦馳山莊拖進謀反這件事中來。且不說事情的成敗結果如何,禦馳山莊首先在道義上就站不住腳,誰做這個莊主都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承擔責任與罵名。那麽,林晚詞此舉,實際上是進行一場賭博,賭的就是豔少對我的感情。
雖然我極不希望豔少參與謀反,卻也絕不敢用我們之間地感情作賭,這等於是一種變相的要挾,我不願這麽做,更不願意給豔少這種感覺……現在,林晚詞揭破了這層紙,把問題擺到了桌面上……
我越想越是驚駭!
豔少會答應這個要求嗎?換言之,他會因為我而放棄謀反嘛?
窗前日光明媚,風和日麗,我卻莫名覺得一股寒氣襲人。豔少看定窗外,神色極淡漠而悠遠。
這時,他側過頭來,佯怒道:“怎麽還沒穿衣服?快去,我餓了!”
說著轉身拿起一件淺碧色的衣裳,我接過來自己穿了。
兩人梳洗完畢,吃好早飯,他便和鳳鳴進了書房不再出來,飼鴿房的老方一個時辰朝書房跑了好幾遍,臨近晌午時分,豔少忽然乘車出門去了。
我隱隱感覺到一種緊張的氣氛,仿佛有什麽事即將發生,明明青天白日,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地意味。或許是明仁宗病危地消息外泄亦未可知,漢王在朝中地耳目眾多,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午後,我在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林晚詞。
她站定在庭前,微笑著說:“疏狂,好久不見。”
那是我聽過最動聽地聲音。她穿了一件極其普通的淡青色衣裙,即便如此,亦難掩其絕代風華。
我呆呆的,尚來不及說話,旁邊忽然衝出一個人,嘴裡叫嚷道:“晚詞小姐……真的是晚詞小姐……”
杜杜鳥稚嫩的臉上寫著極大的驚喜二字,好似虔誠的教徒遇到聖主降臨。
林晚詞對他微微一笑,卻並不招呼。
他便面色泛紅,訕訕的有些拘謹,平時的伶牙俐齒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不像是混跡風月場的公子哥,倒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羞澀小子。
我輕咳一聲,加重語氣提醒他:“杜公子,泓玉姑娘剛剛在找你。”
他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嘴裡含糊的應了一聲,兩隻腳卻像釘在地上一般移不開。
我不去理他,對林晚詞道:“我們進屋說吧。”
她含笑點頭。
我們進客廳坐下,我正要吩咐下人端上茶水點心。
她起身攔住我,微笑道:“疏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有事相求。”
“什麽事?”我不動聲色道。
“請你重回禦馳山莊。”她的聲音很輕,這幾個卻說的很有力。
我沉吟道:“我是禦馳山莊的叛徒。”
她看著我。“我願代替家父向你道歉,並召開武林大會,向江湖朋友解釋此事。”
我忍不住好奇道:“你要怎麽向江湖朋友解釋呢?”
她微微一笑,道:“抱歉疏狂,我暫時不方便透露。”
這句話若是由別人說出來,我少不得要嗤之以鼻,可是由她口中說來,卻有一種極真摯坦誠的感覺,叫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苦衷。
我沉默一會,道:“古人雲出嫁從夫,這件事我得問問我丈夫。”
她含笑看定我,輕輕道:“楚先生說了,這件事由你自己決定。”
我頓時呆住,怔怔說不出話。
豔少將這個問題交給我……暈倒,我既不願他謀反,也不願使他為難……暈死了,他怎麽能將這麽重大的問題交給我決定呢?
林晚詞靜默,一直微笑看著我,溫柔而親切。“疏狂,我知道你的擔憂,也明白你一時之間很難做出決定,所以,我並不急於知道答案。但是,我不得不坦白的告訴你——”
她直面我,正色道:“你不但低估你自己,而且,你還不了解楚先生。”
我看著她,冷冷道:“聽起來,你比我更了解他?”
她不以為忤,微笑道:“你不要生氣。我與楚先生昨晚雖是初次見面,對他的風采卻是聞名已久。何況,想要了解一個人,並非一定要跟他朝夕相對,從他的行事傳聞亦可窺見一
她的聲音溫軟而動聽,語速不急不緩。
“在我看來,楚先生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人。為其超凡脫俗,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相助漢王謀反。因為,這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遊戲。其實,他並非一定要相助漢王謀奪天下不可,他只是要保有這種翻雲覆雨稱霸天下的能力。他可以在成功之後,急流勇退,卻不會想要享受這個結果。”
我從不曾想過這方面,不禁羞愧無語。
她話鋒一轉,繼續道:“但是,疏狂,你低估了自己在楚先生心目的份量。 你比你所想象的更重要。這也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我皺眉道:“我不懂,你到底想幹什麽?”“呵呵,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證本莊絕不參與漢王謀反一事。禦馳山莊作為天下第一莊,作為中原武林的領袖,百年清譽絕不能毀,更加不能毀在我林家人手上。”
她似乎有些激動,話沒說完便露出一種極疲憊的狀態。
她微微閉上眼,靜默一會才繼續說下去:“疏狂,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楚天遙這個人可謂是無懈可擊,幾乎找不到什麽弱點。唯一能左右他的人,只有你了。”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輕微,近乎不可聞。
彼時,西斜的太陽正照在她右側的臉上,撲簌濃密的睫毛似垂死的蝴蝶煽動羽翼。我有一刹那的錯覺,仿佛她是一個正在融化的雪人,美麗而脆弱,動人且絕望。
我忍不住道:“你沒事吧?”
她微一搖頭,道:“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