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等艙房沿著鋪上淺紅色廊道走出甲板，夾帶淺淺鹹味的海風倏然襲來，直沁心脾的寒意促使婧琉攏緊了領口。

　賀天唯輕輕挪過身軀，利用自己身高跟體格的優勢，無聲地為婧琉擋去一道道冷風。如此細微的動作，她卻看在眼內──婧琉斂下眼，困惑地咬住下唇。

　“怎麼了，很累嗎?再走一會兒就要到了。”緊緊握住她微冷的手，賀天唯望著她突然沈下來的臉，想不出讓她情緒轉換得這麼快的理由。

　“沒事。”

　要是她能快點想起來就好。

　“傻瓜。”把臉擱在她的腦袋上，賀天唯感受著她發間柔軟的觸感，始終用著那把既輕且柔的聲線說話。“不要想太多。奶也不想被後面那群人給抓包吧。”

　賀天唯在一道偌大的雕花木門前停住，他握住了銀色的門把，轉過身面對那堆攝製隊人員。

　“以下是我跟婧琉的二人世界時間，可以請各位暫時回避一下嗎?”迷人的一號微笑又派上用場，賀天唯充份利用自己外貌上的優勢，真誠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他提出的要求。

　毫不意外地，眾人都點了頭。天唯笑得更開，抽開放在門把的手，向左邊一指。“各位向這邊走，前頭的船長先生會帶著你們參觀這艘遊輪的各項設施，務求讓各位在以下的旅程中能夠盡興而歸。當然，各位也要記得多拍點照片，好等回去可以交差啊。”

　婧琉仍是一臉困惑，他到底安排了甚麼?神秘得要把這班人叫離現場?

　“好了，我們進去吧。”

　再一次握住了門把，賀天唯終於推開了這道大門。婧琉看著上面的花紋，莫名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道門，我應該見過吧?”

　天唯眯起眼，一雙黑瞳盡是不滿。

　“奶認得我爸媽家房門的花紋，就是沒有記起我。”

　“┅┅我很努力的在想了。”

　察覺到她似乎真的挺在乎把他忘掉這一回事，賀天唯馬上換過表情，溢滿笑意的眼神鎖在她瞳孔內，盡力地用自身的快樂紓緩她的不安。

　“小婧琉，我沒有打算真的責怪奶，有點幽默感，好嗎?”

　幽默感是她現在最沒有辦法挖出來的東西，她勉強給了他一記毫無說服力的笑容，看得賀天唯皺起了眉。

　他最討厭看到她強顏歡笑。他在她身邊，就要她笑得真心、真正因歡愉而彎起嘴角。

　領她走進了門後的漆黑空間，賀天唯摁下了燈光的開關，滿室赫然亮起燦然的白光，婧琉四處張看著，目光最後停於一點，無法移開。

　迷你的表演台。黑色布幕前的純白色的三角鋼琴。

　每一次經過琴行，她都會駐足觀看著的一部三角琴，它太漂亮，而價格也太過高昂。雖然小時候有被迫學過幾年的鋼琴，過了這些年早就生疏了，她也負擔不起把它買回家裡作擺設用途。

　而它現在，真真實實的存在她眼前。腦海中太多的可能性，為甚麼這一年的空白可以發生了這麼多她從來沒有想像過的事情?

　他拉著她的手越過觀眾席間的狹窄通道，二人並肩走上台，賀天唯坐在琴椅上，以惑人的笑容邀請她坐在旁邊。

　“要把失去的記憶找回來，我個人傾向把以前的事情倒帶重放，喚回潛意識裡的熟悉感。”

　終於松開了婧琉，賀天唯雙手擱在琴鍵上，技巧純熟地奏出一小段音諧。

　“還好，沒跑調。仔細聽了喔。”

　耳邊回蕩著柔和而動人的曲調，眼睛凝看著他優雅地飛舞著的十指──好熟悉，那一小段樂曲，她曾經聽過很多次，名字卻凝在嘴邊說不出來。

　“我們第一次一起看到這部琴的時候，我也是彈這首歌。”

　賀天唯一邊說話，卻絲毫沒影響到指尖下流瀉的優美樂曲。她知道這首歌為她開啟了記憶裡某道門扉，她卻一直找不到那道門的位置。

　她真的記起了甚麼，可是她不知道那是甚麼。

　“有沒有想起來，我們結婚以後，我也常彈給奶聽。要不是管家說這首歌很多男生都會學起來逗女朋友開心，我也不知道它還有這個用途。有記起來嗎，它的名字，奶真的想不起來嗎?”

　醇厚的聲線融在溫柔的樂聲中，潛意識使然，婧琉念出了一個連她也沒有印象的樂曲名字。

　“卡農。”

　賀天唯回過頭，好看的薄唇彎成一記如樂曲同樣柔和的笑弧。“看，奶記起來了。”

　音符的節拍漸漸減弱，天唯右手瀟灑的滑過幾枚高音區的琴鍵，為這曲卡農下了美好的結末。

　“告訴我，我們第一次看見這部琴時發生了甚麼事，好嗎?”

　腦海裡一片凌亂，一段段錯亂的記憶片段散布在各個角落，婧琉如何用力都沒有辦法把它們重新整合。

　她記得自己站在琴行的玻璃櫥窗前，手上拿著一袋甚麼。玻璃上的投影，映出的不只是她一人的影子，旁邊還有一道屬於男人的頎長身影。

　她記得自己站在琴椅後，凝看著男人身穿黑色襯衣的軒昂背影，琴聲以外還有身後群眾的竊竊私語。

　一幕幕片段零碎得無法拚湊，婧琉無助地看著賀天唯，等待著他的故事。

　“要我從頭說起嗎?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跟奶說過，我們之間到底發生過甚麼呢。”

　漾著水氣的雙眸專注的瞅著賀天唯，婧琉連連點頭，亟欲需要更多的資料來整理腦海裡凌亂的記憶。

　“一年多以前，我離開了我原來待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神推鬼使的，在我完全失去所有支援的時候，我不小心在奶家門前暈倒了。 ”說得雲淡風輕，賀天唯卻記得自己還沒入主婧琉家以前那幾天的慘況。他莞爾一笑，眼神始終沒離開過婧琉的臉。“然後，奶太有同情心、而我長得比較稱頭了點，所以易如反掌的搬進奶家裡避難。”

　“聽起來我好像滿蠢的。”可是看著這麼一張臉、對上這麼的眼神，有誰能夠拒絕他?“那之後呢，你順理成章的把我拐回家嗎?”

　他這樣出色，她只是普通不過的小OL，有甚麼地方能夠吸引到他，甚至能讓他把自己娶回家呢?

　“嗯，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中間有很多小細節，例如飛刀、例如情敵出現。我想情節夠寫一本奶書架上的小說了。”

　“如果，我想你一點一點的全告訴我，你會拒絕嗎?”

　伸手擁住她此刻看上去特別脆弱的肩膀，賀天唯加深了笑意，不介意重覆自己曾和她說過的話。

　“我只會拒絕奶離開的要求。我隻拒絕把奶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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