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樹下，清涼而且寂靜;蠅和蜂飛到蔭下時，它們的嗚聲也似乎變得分外的溫柔;油綠色的青草，不雜一點金黃，鮮潔可愛，一望平鋪著，全無波動;修長的花莖兀立著，也不動顫，似乎已經人了迷夢。

　宋一雲和建華沒有睡意，雙手抱著頭看著上面的葡萄架。建華說:“哥，今晚不會下雨吧，萬一下雨我們可就得站著睡覺了。”

　宋一雲爬起來跑到院子裡轉了一圈回來說有可能要下雨，並且還會有大風。

　建華就問:“哥，這天上的星星都明晃晃的，你怎知道要下雨啊?”

　宋一雲笑著說:“讓你好好讀書你就不聽，放著好好的學不上偷著跑出來遭這個活罪，天要下雨刮風書上可都寫著呢。”

　建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就我這豬腦子要是能念進去書才怪呢，呵呵，我寧願出來打工也不願意再回到學校。”

　“糊塗，我覺得念書比打工輕松多了，我寧願一天十八個小時看書也不願花八個小時打工，現在不讀書，以後怎辦?就靠賣苦力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至於以後怎辦還沒有考慮過，大不了回家種地唄，”建華說的倒很輕松。

　“呸，狗屁！我給你說，現在回去上學還來得及，再耽擱的話那可就把這一輩子毀了，到時候面朝黃土背朝天趕著牛NN地土裡刨食，累死累活一年才掙上幾千塊錢，劃來地啥帳啊，你再想想吧，想通了這次和我一起回去，開學的時候到學校報到就行了。”宋一雲坐起來認真地看著建華的臉說。

　“哎呀，再說吧，哈哈，睡覺，”建華心裡挺矛盾的打著哈哈，笑了一聲，拉過被單把頭一蒙就裝睡了。

　宋一雲無奈地躺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閉著眼睛漸漸睡去。

　半夜兩點多的時候，風開始慢慢地刮了起來，起先隻是輕微地卷起幾片樹葉和紙屑，吹上幾步又落到了地上，再一股微風吹來，樹葉和紙屑順勢往前滾了一下。

　此時蟈蟈依然縱情地鳴叫，蒙熱的天氣裹著熟睡的吐魯番城市。一陣微風吹過，頓時萬籟無聲，隻有那暖夜沉默的黑暗將他們團團圍著。

　過了一會兒，風漸漸刮大。院子裡的易拉罐隨風撞擊著地面上的石頭髮出叮呤咣啷的聲響，但這二十幾個人仍然死豬一般地沉睡著，絲毫沒有感覺到暴風雨就要來了。

　這也許他們早已習慣了這種在外漂泊的苦難生活，風霜雨雪已經阻擋不了這支隊伍前進的步伐。

　大風開始猶如鬼哭狼嚎一般在城市裡肆虐，瘋狂地撕咬著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到處傳來玻璃掉在地上被打碎的聲音，房屋的門窗也哐R哐R地叫喚。

　一片樹葉啪地打到宋一雲的臉上，宋一雲電擊一般醒了，睜開眼睛看著黑乎乎的四周，直到快要下雨了。一轉身，看見建華的身上什麽也沒有蓋，被單子早被蹬到了一邊，宋一雲就將自己身上蓋的衣服取下來蓋到了建華的身上，然後拉過被單和建華擠在一起蓋到了兩個人的身上，心裡想等待會兒下雨的時候再說吧，反正二十幾個人都得起來，就使了個懶轉頭就進入了夢鄉。

　風小了，點點細雨飄飄灑地來到了大地上，興高采烈地滋潤著這裡的萬事萬物，包括宋一雲他們的臉。

　二十幾個人迅速爬了起來就卷單子和毯子。雨水從葡萄架的縫隙間滑落下來，幾分鍾就將剛才還乾燥睡人的地方下濕了。

　下雨使得溫度迅速下降，他們懷裡抱著行李靠著牆根站著，一邊跺腳一邊瑟瑟發抖，帶了衣服的趕緊從行李包裡撈出幾件衣服穿上，沒有帶衣服的隻能站在牆根乾凍著。

　宋一雲也從包裡拿出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說:“建華，以後出門你多帶件衣服，別以為人出來了就什麽都有了，你看你的包裡啥都沒有，整個就一窮光蛋。”

　“一大老爺們哪顧得了那麽多破事情啊，呵呵，”建華伸手接著雨點兒愉快地說。

　“大老爺們?破事情?你就丟人吧，小屁孩一個還大言不慚地自稱大老爺們兒，還破事情，那你說啥事情是大事啊?”

　“哎呀，哥，你就別說我了，婆婆媽媽，嘮嘮叨叨，哈哈。”建華調皮地說。

　“好，嫌我嘮叨了是不，啊?”宋一雲邊說邊用右手一把揪住建華的耳朵擰了起來，疼得建華直喊告饒。

　正鬧著，突然從身後的辦公室裡傳出一聲:“別吵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兔崽子，滾到外面吵去！”估計這個人卻是生氣了，二十幾個人同時在大聲喧嘩，他要是能睡得著才怪了！

　“哎，這就是人與人的差別吆，”賴老在人群中間突然冒出來了這麽一句，惹得其他人趕緊隨聲附和說就是就是。

　整整站了三個小時，終於熬到天亮了，不過雨也停了。一個一個打著哈欠開始洗漱準備早餐。

　清晨，鳥雀的歡噪此起彼伏。一些愛在晨風中飛來飛去的小甲蟲便更不安地四方亂闖。濃密的樹葉在伸展開去的枝條上微微蠕動，卻隱藏不住那累累的碩果。

　中午，公司裡又來了十幾個人，看年齡都大了，大約在三十多四十左右，聽口音是南方人，因為宋一雲打小就沒有出過外地，所以對外地口音比較陌生，更不能分清楚是哪兒人了，隻要能聽懂對方說的是什麽就行了。

　呂總見人滿為患，打了個電話，一會兒院子裡開近來三輛五十鈴，呂總吩咐大家把所有行李都搬到車上說重新安排住的地方。

　宋一雲他們八個人一聽，乘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趕緊把行李扔到了車裡，人也緊跟著爬了上去佔據了一席立足之地。等其他人明白過來怎麽回事時，宋一雲他們已穩坐泰山，就等出發了。

　車子半個小時開進了一個鎮子上，一路過來，道路兩旁全是葡萄地和葡萄架，晶瑩透亮的葡萄一串一串掛在樹架上，一夜的細雨洗掉了上面的所有塵垢，在太陽照射下泛著亮光，讓人見了直流涎水，著實討人喜愛。

　勤勞善良的維吾爾族朋友們摘著一筐接一筐的葡萄往路邊搬，他們是在等待商販們前來收購，如果價格合適，他們就毫不猶豫地出賣了。

　車子來到門牌上標著村委會的院子裡停了下來，房子裡走出幾個維族人和漢族人，司機下車上前耳語了幾句就讓大家夥兒開始搬著東西跟著村長名叫艾買提的中年人往院子深處走去。

　進到院子裡宋一雲才看到這個村委會院子還真不小，足以有自己上初中時候的學校那麽大，其中有一半的地方是樹林子，載滿了新疆白楊，棵棵挺拔直衝雲霄，鬱鬱蔥蔥。

　樹林前面是一排平房，平房前面是一條貫穿而過的河流。河水大概有河床的七分高，河流湍急，偶爾飄過一件衣服或者幾棵蔬菜和樹枝。

　艾買提村長指著平房說:“你們嘛，這些日子就住這裡面了，洗衣做飯這水都方便地很，那邊爐灶也有，還有那邊樹林子裡柴火嘛，多的很，啊，有啥事嘛，就直接來找我……”

　宋一雲和建華他們提著行李走進平房一看，不得不吐舌頭，建華說還不如睡到外面的草場上算了，這是啥嗎?土這麽大，大小便都沒有清理乾淨，還能讓人住嗎?

　幾個人依次又走了出來，找了塊乾淨的房簷下面稍微清掃了一下就打開鋪蓋，算是睡覺的地方就這麽解決了。

　下午，李夢的朋友小楊又帶著大概五十多人的龐大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村委會大院子裡，這下子可熱鬧多了，院子裡一下炸開了鍋，近百人在這個院子裡活動，可謂壯觀之極，聽口音判斷各地的人都有，東西收拾妥當，五個十個地圍坐在一起，這牌便開始打上了，隨便娛樂也就過了，可是宋一雲和建華每一圈上仔細一看，上面除了撲克就是錢，五毛的，一塊的，五塊的，十塊的。

　莫非打工的一天除了乾活也就剩這點兒樂子了?

　宋一雲自言自語，也不知是自己還不適應呢還是本來它就不對?

　建華笑著安慰宋一雲道:“哥，這算什麽呀，不知道賴老給你說過沒有，去年他們幾個曾經帶著好幾千塊錢一晚上就輸了個精光，還有因為想扮一次闊佬，坐著飛機飛到烏魯木齊住了一晚上五星級總統豪華標間，他們說那時候掏錢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心態平和地把錢一甩，就讓漂亮的女服務員開了那間總統套房，呵呵，事後還悠然自得地解嘲說人就要這麽活！這比起來可是小事兒啊。”

　“小巫見大巫啊，不知道他們一年四季家也不回，出來打工到底為了啥?錢沒有掙到，老婆沒有討上，父母也沒有顧上，這活的哪門子的事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