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轉過頭去。

　“倪先生，怎麽，怎麽是您?”我扶住頭，它已經沉地抬不起來了。

　“盜用了陳波對你的稱呼，你不生氣吧?”他笑著說。

　我苦笑一下，已經生不起來氣了。

　“您，可以送送我麽?”這是我第一次開口要他送我。

　“當然！”倪琨快步離去，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奔馳出現在我面前。

　他打開車門，我艱難的站起來，上了車。

　“他走了?”我不想面對現實。

　“是啊！”倪琨點點頭:“我以為你會哭的很傷心呢?”

　我搖搖頭，倪琨不知道，真正的傷心是眼淚表達不出來的。

　“陳波走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當然，我將來一定會後悔！”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但是至少我現在不後悔！”

　倪琨皺皺眉，他永遠不會理解我的思想。

　“倪先生！”雖然我知道在他開車時不應該和他說話，但是我還是忍不住。

　“您的車還沒有修好呢?”

　“啊?你還惦記著呢?不是說過不用擔心麽?”他笑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怎麽可能不惦記，我的心裡不知是愧疚還是感激。我自認一生不曾虧欠過誰，但是冥冥中注定我這輩子一定會虧欠他了。

　“那天晚上我送那孩子去醫院，你知道她說什麽了?”他提起小菊。

　“我問她，你知不知道那樣做太危險，隨時會送命的！她說知道，但是如果能救你就值得！就是把下巴摔掉都沒關系，更何況只是受了小傷。隻用縫三針就換你一條命，佔便宜的是她。”

　菊子那孩子真是的，小傻瓜。

　倪琨看看我接著說:“我想我的心情應該也是一樣的，隻撞壞一輛車就換了兩條命，佔便宜的應該是我！”

　我沒有再說話，因為沒有語言可以反駁他。

　路過我常去的那家花店，我下車要買花，倪琨說他去買，我沒有同意，他也沒再勉強。

　“你有很長時間沒來了！”老板一邊幫我包花一邊說。

　“一共是24塊六，還是按進價給你，15就行了！”老板是好人。

　我掏出24塊和幾個硬幣放在花架旁:“謝謝，但是不必了，我可能以後都不會來了！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

　溫柔賢淑的老板愣了一下，從花桶裡抱出一束包扎好的鮮花:“送給你！”

　連送陳波離開我都沒有流一滴眼淚，但是現在我已經泣不成聲了。

　店主歎了口氣左右環顧一下:“我這裡的員工都換了三批了，你是時間最長的一個顧客，不管怎麽樣都祝你幸福！”

　如果說外面的奔馳能代表幸福的話，我就不用再哭泣了……

　我坐在車上把臉側過去盡量不讓倪琨看到我的眼淚。

　回到家我把花遞給倪琨:“拿去吧！我後天就走了！你替我插起來吧！”

　倪琨看看沒有接:“真的一定要走?”

　我點點頭。

　“真的不會留下來?”

　我又點點頭。

　倪琨皺著眉望著我:“其實我希望，哪怕能和你說句話我就很滿足了！”

　我笑起來:“我保證給你打電話！”

　雖然我明白他不是這個意思。

　倪琨苦笑起來，我裝傻充愣的功夫是一流的。

　“等一等！”我叫住抱著花轉身要走的倪琨。這個樣子真是很好笑，恐怕倪琨不會想到這一生會有女人送花給他！

　“您能幫我把這個箱子寄出去麽?”我指著一個白色的紙箱。

　“你屋子裡的東西你怎麽帶走?”倪琨看著我屋子裡捆扎好的東西問道。

　“我托運。”

　“你自己行麽?”他不放心。

　“應該還……差不多吧。”其實我一個人真的很困難。

　“我幫你吧！”倪琨把手裡的花放在一邊，幫我把一個大箱子搬下樓，然後又回來搬另一個。

　真是可憐他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現在變成了苦力。不過看起來他弱不禁風的樣子到是很有力氣。

　“別擔心，我可是練過11年空手道的！是黑帶呢！”難怪倪琨的手那麽有勁！

　不過大大的奔馳用來搬家真的很方便！

　托運完行李，我在郵局的櫃台上添單據，寄那個白紙箱。

　“咦?”倪琨把腦袋伸過來:“你為什麽不自己給那孩子呢?”

　我扣上筆蓋:“我希望能給她個驚喜。這都是我以前收集的一些名著，總算遇到了合適的人！”

　這是一個原因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不願意見到那個假人。

　倪琨開車送我回去，很長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我想了想從身邊的包裡掏出房本放在車上，倪琨看看我沒有問我為什麽。

　“這是我的房本，我那套房子30萬怎麽也夠了，就當是賠償您的修車費了，如果不夠我以後再想辦法。”說完，我輕松許多，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地了，不管怎麽樣我總算對自己的行為多少做出了彌補，當然他可能根本不會把這點錢放在眼裡。

　倪琨用眼角瞥了我一下，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但是我知道我應該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我想的太簡單了，我根本睡不著！倪琨告訴我陳皮要先到香港轉機去渥太華，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世界地圖用紅筆描航班路線，推算他到達的時間，那一夜我都開著電視，關注有無空難的報道。

　我知道我的行為荒唐可笑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陳波沒有給我打電話，雖然我沒有去電信申請停機……

　禮拜日一大早，倪琨就來接我了，我心安理得，我妹妹他是哥哥，他是應該的。我坐十一點三十六的火車離京，我們檢查了東西，一起吃了早飯，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出門。

　一路上有些堵車，還好我們出來的很早。

　車流總算動了，北京的交通真該死！

　我的手機響起來是小菊。

　“你在哪裡?”她焦急的大聲問。

　“我收到你的包裹了！”值得表揚郵局效率提高了！

　我猶豫一下，還是告訴她:“我今天就回蘭州了！”

　“你怎麽不告訴我！不是說好了麽！”她真生氣了！

　“對不起！我……我怕你太麻煩！”

　“你坐幾點的車?”小菊大聲問。

　“十一點多，你別來了！”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扣了電話，這孩子。

　“你為什麽不告訴她?”倪琨望望我，又看前面。

　“她住那麽遠，我不想麻煩她，再說她一個人來來回回的跑我不太放心！”我說的是實話。

　倪琨沒說話繼續開車。突然他慢悠悠的說出一句讓我心驚肉跳的話:“我上回記錯了，豆豆的紅痣不在腿上，在脖子下面！”

　我下意識的捂住鎖骨，我的紅痣就長在那裡。刹時我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不過我冷靜了一會想了想，我好象沒有在倪琨面前穿過低領衣服，至少都露不出鎖骨。

　倪琨沒有再說什麽，我的心裡平靜了一點，他不可能知道我就是豆豆的！

　一直到站台我都沒有再敢跟倪琨說話，感覺怪怪的。

　“你往哪兒走?”倪琨叫住我。

　“我……”我指了指硬坐車廂。

　“拿好！”他把一張票塞在我手裡，我一看是張軟臥的票。

　我張張嘴，說不出話。

　“快開車了，下去吧！再見！”我微笑著，讓幫我安排行李的倪琨下車。

　再見大哥哥，再見我的二十一年……

　“桑桑！”倪琨拉住我:“到了之後給我打電話！”

　我含著眼淚點點頭。

　“你的房本我已經寄給你父親了，那天幫你托運時看見地址了。”他微笑著:“如果我當時拒絕，你一定會不答應的。”

　“對了還有，我存了30萬在一個帳戶上，這是帳號。”他把一個卡片遞給我:“你到地方了給我打電話我再告訴你密碼！”

　我張大嘴卻說不出話。

　“那房子永遠是你的，說不定將來你還想來北京住呢！”他笑著拍拍我的頭就像個大哥哥在哄小妹妹。

　“錢算我送給你們的！不要推辭！我會生氣的！”說完走下車。

　“倪琨！”我伸出手想抓住他但是沒做到，我虧欠他太多了！

　列車員要鎖門，我擋住她:“請等等！”

　“倪琨！”我喊起來。

　倪琨望著我，眼眶紅紅的卻不說話，我們對視著。

　突然他大聲問我:“你為什麽要離開陳波！為什麽！我以為我就很愛你了，但是我還是不如他！為什麽你要離開他！”

　火車鳴起了長笛！列車員收回梯子馬上要鎖門。

　我咬咬牙，拽起右邊的褲腿告訴他:

　在我高考前夕，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奪走了我的媽媽，和我的一條腿！

　我的右腿是假肢！

　那道門終於在我們之間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