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斕回到辦公室，坐到辦公桌前，胡亂地翻著桌上的文件，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將文件合上，疲憊地撐住頭，企圖將凌毅玄的身影從腦中抹去。

　“你不走就好。”凌毅玄的話語回響在杜斕耳邊，帶給她揪心的疼痛。

　“叩叩叩！”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杜斕抬起頭。

　謝天櫆走進辦公室，“斕姐，譚院長剛剛致電過來，說療養院轉讓的消息一經公布，馬上便有六七個投資者表示有收購意願，且收購價格均不同。他詢問你何時能抽出時間和那幾位收購者面談一下，從而決定和那位合作。”

　“最快的一個。”

　“什麽?”

　“價位先不考慮，只要那個人能在最短時間內拿出錢，簽下轉讓合同就好。這件事我就不出面了。你幫我處理一下。事成之後我會給你百分之三十的提成。”

　“事情我會盡快幫你辦好，但提成我不要。”謝天櫆認真地說，“另外，你在市中心的三套住宅均已掛牌出售，相信不久之後便會有買主聯系。”

　杜斕點頭，“上次杭州那塊地皮處理得怎麽樣了?”

　“已經賣出去了，價格是六百萬。不過斕姐，我實在覺得有些可惜。據我的估算，那塊地最起碼可以賣到八百萬。”謝天櫆惋惜地說。

　“我沒有那麽多時間玩抬高價格的遊戲。我名下的產業三個月之內必須全部變賣折算成現金。”

　“我知道。”謝天櫆長長歎了一口氣，“斕姐，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要走了嗎?我雖然不喜歡凌毅玄那個男人，但每次看到他望著你的眼神……那份疼痛，連我這個外人都能感覺得到。”

　“我不走，又該以怎樣的身份留下來呢?凌家三小姐，凌毅玄同父異母的妹妹?還是……他的女人?”

　“斕姐……”謝天櫆淡下眼眸，暗歎一聲，“那你有想過去那裡嗎?”

　“我還在考慮，大概……會選擇北歐某個國家吧。你也知道我最怕炎熱的氣候了。”杜斕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櫆，和蕭哥聯系過嗎?我走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蕭哥說隨時歡迎我回去，而且不會讓我再回黑幫。我可以在他的保全公司任職。”

　“很好啊！這樣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斕姐，其實……我也可以不走，一直陪著你……”天涯海角，謝天櫆本想這麽說的，但看到杜斕眼中那抹愕然的神情後，終究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開玩笑的，我怎麽會舍得丟下彥兒出國。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看著謝天櫆離開的背影，杜斕將自己深深地陷進老板椅中，眼眸中的驚愕漸漸轉為難言的惆悵，“對不起，櫆。我是個早已被剝奪‘愛’的人，注定孤獨地顛沛流離，不值得你付出一生來追隨……”

　自從上次離開凌家，杜斕表面上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依舊每天去凌風上班。但暗中卻將自己名下的產業一一處理、轉賣，兌換成了現金。她已決定要走，且必走無疑。可她絕不會像個感情用事的小女人般不顧任何後果，為爭一口氣什麽都不要就走。未來的路還很長，她必須為自己的將來做好打算，就算走，她也要帶著自己應得的一切離開。

　世界上有幾個女人能這樣?將痛苦化作刻骨的堅強，倔強和理智得令人心疼。

　之後的兩個月，凌毅玄再也沒有去找過杜斕，卻刻意增加了高層幹部會議的次數。因為只有在那種場合，他才能毫無顧忌地凝視心愛的女子。他搬進了那間天花板上繪有《但丁神曲》油畫的房間。杜斕當年離開時，並沒有帶走那隻專門用來擺放彩妝的水晶櫥櫃。現在的凌毅玄，常常會站在水晶櫃前，花上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呆望著櫃格上琳琅滿目的彩妝。他將那些小小的彩妝盒握在掌心，仿佛能從那冰冷的物件中感受到杜斕的殘留下來溫度。

　他坐在杜斕曾經坐過的椅子，他睡在杜斕曾經睡過的床。他開始會站在窗前發呆，坐車去公司時會側頭凝望窗外;他開始吃自己最討厭的谷物早餐，喝脫脂牛奶;他開始自己熨燙衣物，臨睡前一定會把頭髮吹乾;他開始閱讀外國文學， 用信用卡做書簽;他開始不自覺地偏向右邊，無論是走路時，坐車時還是上床睡覺時。

　也許連凌毅玄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完全在模仿杜斕的生活習慣。他重複地做著杜斕曾經做過的事，就仿佛那女子還在自己身邊。他治愈多年的失眠症再次複發。無數個寂靜的夜裡，他躺在杜斕一直睡的那側床邊，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油畫。他沒有忘記，曾幾何時，是那個女子將自己從一個個無眠之夜中解救出來。五年的光陰，他已經習慣了身旁那個溫暖馨香的身體，習慣了入睡時，懷中有另一個人的心跳。

　如今，殘酷的現實將那一個個“習慣”逐一擊碎。凌毅玄這才發現，沒有杜斕的日子竟是如此難熬。那個女人走後，自己所失去的一切，連他這個從哈佛商學院畢業的博士也計算不了。

　斜靠在床上，飲著一杯烈酒，凌毅玄苦笑著安慰自己，至少，那個女人沒有走，沒有離開自己的世界，只要她還在這個城市，還在凌風就好，至少想念她時，還能找借口看到她就好。其他的，自己還能奢望什麽呢?

　親愛的，如果夢醒後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那至少，請不要從我的世界中消失，留我一個人徘徊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