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好冷。

　陽光，好刺眼。

　好多白花，好多人。

　為什麽他們都在哭?他們不是大人嗎，原來大人也是會哭的啊。

　這是夢嗎?

　也許是吧，因為周圍的一切都好模糊……啊，原來是眼淚，原來我也在哭。

　“翔羽，給爸爸上香吧。”

　聽不清那個女人在說什麽，只能看見對面的桌子上好像放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好模糊，又好熟悉。那是誰呢?

　突然，兩股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我的眼睛更加模糊了。掙開了那女人的手，我跑了出去……

　不，是逃了出去。因為我害怕，我害怕面對那個人。

　“翔羽，你要做個堅強的男子漢。”

　……

　“你們是怎麽回事！林翔羽要是出了什麽事我要你們好看！”

　我衝著醫生怒罵著，卻沒發現自己的嘴唇已經快被咬破，手指都絞在了一起。

　“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他是……怎麽逃出去的……”

　醫生低著頭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有些沙啞，還不停地用袖子擦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他一直不敢抬頭看我一眼，不過這時的我已經沒有閑心去理會他。

　“你老實說，林翔羽現在到底怎麽樣！”

　我的心都亂成了一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知道答案。因為實在坐不住，我在休息室裡面踱起步子，卻發現這樣做反而讓自己的更加焦躁不安。

　醫生的眼神遊移了一下，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吞了口唾沫，這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這個……現在還在檢查……等檢查結果出來……”

　“棱兒，你別這麽著急，林同學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軒哥哥在一旁安慰我說。

　我也知道軒哥哥是在擔心我，所以我很想用笑容回應他，可是看見軒哥哥的表情，我大概猜到自己的笑容有多古怪了。

　這時，我突然看見了賢宇哥哥，不由得心裡一驚。從進醫院到現在，我的腦子裡裝滿了林翔羽的安危，居然把賢宇哥哥忘在了腦後……

　對上了我的目光，賢宇哥哥露出了一如既往溫柔的微笑。雖然還是沉默不語，但是賢宇哥哥好像並沒有對我的冷落生氣。

　“賢宇哥哥，對不起，我只是……”

　砰！休息室的門被猛地打開了，一屋子人齊刷刷地望向了門口。

　韓鑫和伊健一起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寬慰的表情。

　“林翔羽已經脫離危險了。”

　……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向哪裡，可是我不敢停下腳步，仿佛身後冰冷的事實在追趕著我。

　“我長大要當警察！”

　不對，不對！我不是想當警察，我真正的想法是要成為像爸爸一樣的男子漢。一個人把我養大的爸爸，受到所有人尊敬的爸爸，那個鐵一樣的男人。

　可是突如其來的，他離開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

　我的雙腿越來越沉重，終於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早春的涼風吹幹了我臉上的淚水。我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因為我的心更涼。

　嗚嗚……

　一個小女孩在路邊低低地哭泣著。我猛地想起了剛才的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上去。

　“為什麽哭?”

　“……”

　小女孩沒有回答我，可不知為什麽，她卻突然讓我感到無比親切。我坐在了她的身邊，默默地聽著她的哭聲。

　清晨的街道一片寂靜，沒有靈堂的鍾聲，沒有大人們的哭泣。其實這個時侯，我真的希望能有一個人在身邊，雖然她只會哭泣，可她至少不會一遍一遍地告訴我那個痛苦的事實。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女孩的哭聲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遙遠，如果不是清晨的涼意，我差點以為自己已經睡著了，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你在幹什麽?”

　我抬起頭，正對上了小女孩的眼睛。那是多美漂亮的一雙眼睛啊，仿佛夜空中閃亮的星星。

　……

　“他為什麽沒有醒?他不是已經脫離危險了嗎?”

　站在林翔羽的床前，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躺在病床上的林翔羽顯得那麽憔悴，一點也看不出他平時的頑劣和囂張，凹陷的眼窩觸目驚心。他緊咬著牙關，仿佛正經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

　“他沒事，只是在因為太累了在睡覺，在做夢而已。”

　伊健冷淡地回答傳進我耳中的時候顯得那麽遙遠。

　“可他剛才還能逃出醫院……”我懷疑地問。

　“醫生說，他逃出醫院的時候也是神智不清的，虧他運氣好能遇到我們。”

　“神智不清?”

　我突然想起了林翔羽見到我的時候說的話——“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呢?

　就在我低頭沉思的時候，林翔羽突然大叫了起來:

　“小棱，你別走……”

　……

　“小棱，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好嗎?”

　我央求著，雖然我早就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麽樣的回答了。

　“不要。”

　小棱一如既往冷漠地回答。

　我不知道小棱執著於這條街的原因，也不敢問。雖然這一個月來，我們天天在這條街上見面，兩個人卻有一種默契，都不會問起對方的事情，我們所知道的只是這條街上的彼此。

　小棱看上去年紀比我還小，漂亮得像個洋娃娃。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這麽可愛的女孩子，雖然她一直板著臉，不肯露出一絲笑容。

　雖然不知道詳細的情況，我卻隱約感到小棱和我一樣——一樣失去了重要的人。我想小棱一定也和我有相同的感受，不然冷漠的她也不會這麽輕易地接受我。

　我們天天在一起遊戲，卻都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我們就好像寒風中的兩隻刺蝟，想要相互依偎著取暖，卻又時刻警惕地豎起身上尖刺，讓對方無法靠近。

　“今天玩什麽?還是捉迷藏嗎?”

　我放棄了，我害怕小棱生氣，害怕失去這個逃避現實的港灣。

　“今天我要去美國了。”

　小棱冷淡的話嚇了我一跳。我茫然地看向了小棱，可是卻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秀發。

　“美國……你不會再來這兒了嗎?”我怯生生地問，不知不覺間臉上已經帶上了哭相。

　“嗯，不來了。”

　小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冷淡， 只是她的臉一直別在一邊，不肯看我一眼。

　好長的時間，我們都一言不發，冷清的街道籠罩在一片慘淡的氣氛中。我低下頭，哽咽了起來。

　最後，小棱再也沒說什麽，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街角走去。

　突然，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我朝著小棱的背影大聲地叫了起來:

　“小棱，不要走……”

　……

　“小棱……”

　我愣愣地看著拚命掙扎的林翔羽，一時不知所措——家人都叫我“棱兒”，沒有人會叫我“小棱”，除了一個人之外……

　“小棱，不要走……”

　躺在床上的林翔羽還在痛苦地大叫著。

　章節更新:溫血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