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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旅行》第23章 桎梏的心一
葉子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一片潔白,還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憑直覺,這裡是醫院。她又把自己弄進了醫院,這是她最不願意到的地方,這裡的氣氛和味道有死亡的氣息,令她感到絕望。可這些年來,總也離不了這裡,一次次地出出進進,連自己都記不得是多少次了,閉上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床頭站了一個人,他正直直地盯著自己,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眨了眨眼,當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鄭偉民時,她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臉,身體虛脫了似的滑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來!

 鄭偉民沒有動,仍然保持著那個站姿,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憤怒與痛苦交織在一起,似乎可以看穿葉子支離破碎的靈魂,讓她沒有勇氣與他對視,她就那樣躺著,身體蜷縮著,像一隻蝦米,彎曲的脊椎骨透過病號服一節節的突起,她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麽的狼狽多麽的不堪,她之所以選擇躲到這個城市,就是不願意讓他們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她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仿佛過了很久,沉默將整間病房都塞的滿滿的,空氣似乎都不流通了,呼吸起來有些困難,葉子被那雙眼睛盯的渾身的不自在,再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正要開口,耳邊卻響起了鄭偉民略帶憤怒的聲音。

 “為什麽不看我?為什麽不說話?你不是說你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嗎?為什麽把自己照顧到醫院裡來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為什麽每次都讓自己睡那麽久,你知道你讓我們有多擔心多難過嗎?為什麽?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每天都不照鏡子的嗎?你看不到你現在的樣子嗎?為什麽不好好善待自己?我把活生生的人送到這裡,難道你要我帶著一把骨頭回去嗎?如果你出了什麽事,你讓我如何面對自己?如何跟名勳交待?如何跟你的父母交待?葉子,柳葉子,你告訴我,我到底如何做才能讓你不那麽痛苦,才能讓你們不互相折磨,才能讓你們快樂起來,名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而你,我把你當親妹妹看,你們任何一方不開心,我也會跟著難過,跟著傷心!我知道,事情之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父親一手造成的,他對你有說不出的愧疚,這些日子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你,媽媽天天念叨著讓我把你接回去,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想念你,擔心你,難道你不知道嗎?你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是在懲罰我們還是在懲罰自己?你一定要這麽多人跟著你一塊心碎嗎?”

 鄭偉民的話猶如一根根中醫的銀針,分毫不差地扎在了她的渾身上下的穴位裡,鑽心的疼痛喚回了迷失的魂魄,令整個人重新完整起來,大腦可以重新思考,心臟可以有節奏的跳動,好像這些日子她生活在夢幻中,如何也想不起來在深圳的這些日子究竟是怎麽過的,回到現實的這一刻,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張張熟悉而親切的臉。她想坐起來,可身子卻沉重的連胳膊也抬不起來,她想哭,努力地眨著眼睛,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張了張嘴,慶幸還能發出聲音。

 “你知道的!我沒有怪過任何人,也從來沒有想過懲罰什麽人,更沒有想要懲罰自己!我想好好過日子,不為別的,就為了你們這些關心我的人,我也要把日子過好,可是很抱歉,我還是讓你們失望了。我以為離開了那座城市,我就能忘記一切,回到原點,可事實恰恰相反,這些日子裡,思念就像是一條無形的蟲子潛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吞噬著我,越是想忘記,越是想念,越想念越痛苦,整晚整晚的失眠,無休無止的惡夢,想睡又不敢睡,你想像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害怕到絕望!每到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裡,看著窗外閃爍的燈光,有多少次想從窗戶跳下去,以此來結束所有的一切!可終久還是放不下,活著還可以想念,想念你們每一個人,可如果死了,我怕我會忘記一切,就再也見不到你們了,還有我的爸爸媽媽,他們還不知道我是他們的女兒,我怕我死了,他們會很難過,可活著,每一天都生不如死。我每天都生活在矛盾中,被兩隻手互相拉扯著,痛不欲生……”

 鄭偉民沒有等葉子說完,已是心驚肉跳,肝腸寸斷,雖然從來到醫院看到她第一眼時,就知道她有多悲傷,她忍的有多辛苦,日子過的有多艱辛,就像脫了水的青菜,失去了原來的鮮活,生命的本質。可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有死的想法,驚的一身的冷汗,把葉子從床上拉起來一把抱在了懷裡,就像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眼淚一滴滴地落在葉子的肩膀上,聲音哽咽:“謝謝!謝謝你的放不下,謝謝你沒有放棄,還能讓我看到活著的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能有這個想法了,你必須活著,為了大家,你必須活著,你不是你自己的,你屬於我們大家,你知道嗎?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我知道你難過,所以跟我回去吧,大家都盼著你回去呢!跟我回去好嗎?”

 葉子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臉上浮現了一絲微笑,虛弱地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不會死的,如果真的要死的話,早就死了,你也就看不見我了,以前沒死以後也不會死的。這次我把自己弄進醫院,只是一個意外,我會讓自己好起來的!事實上,我已經決定要讓自己好起來的,如果不是看到他的電影海報,在雨裡淋得太久,我也不會進醫院。”

 “電影海報?是名勳的嗎?”鄭偉民沒有理由不震憾,那是怎樣的一種思念,令她不顧一切地站在雨裡,隻為看到心愛的人,她用柔弱的肩膀擔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隻為自己的愛人免受傷害,如此善良可愛的女孩,怎能讓人不心碎不疼惜,“你怎麽那麽傻,就為了看他,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了,醫生說你的身體太虛弱,如果再送來晚一些,孩子就保不住了,難道你就不為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嗎?”

 葉子低垂的腦袋條件反射般猛地抬起來,眼睛直直的看著鄭偉民,仿佛雷擊似的愣了有數秒,喃喃地說:“你剛才說什麽?孩子?什麽孩子?”

 “你的孩子啊!你懷孕了?難道你不知道嗎?”鄭偉民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頓時明白,原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這令他分外的擔心,而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一點兒也不多余。

 葉子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把推開鄭偉民,跳下床,光腳站在地板上,由於情緒太過激動,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著,嘴裡不住地嚷著:“懷孕?你說我懷孕了?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竟然在這個時候懷孕了?這算什麽?算什麽?我拚命的逃,就是想要忘了一切,可為什麽我總也逃不出去,現在又多了個孩子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的過去,我該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讓我如何面對這個孩子,如何面對我的人生,如何面對今後的每一天,如何給這個孩子安穩的生活,我連一個完整的家都給不了他,我怎麽忍心讓他重複我的人生,怎麽辦怎麽辦?”這個消息讓她徹底崩潰,淚水像決堤般的洪水,霎那間泛濫成災,死命地揪著頭髮哭的聲嘶力竭。

 鄭偉民心痛地掰開她的手,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不要再逃了,跟我回去,我們會陪著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也不會讓這個孩子受到任何傷害,相信我,不要害怕,也不要再難過了,你已經承受了太多原本你不應該承受的東西,這個孩子是上天送你的禮物,是你和名勳的孩子,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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