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短暫的遠行後回到他身邊,我們仍是陌生人。
我是周六晚上的火車回家的,沒有告訴家裡的任何人我會回家。名義說是趕回家為父親慶祝六十歲生日,其實是落魄的無處藏身。這些年一直盼著回家,如今總算盼回來了,可我沒想到我卻帶著一身疲憊。不料在火車站錢包被偷,僅剩下放在衣袋裡回家的車費。小偷為什麽不連車費一起偷走。要是偷光,就不用回家。那時,我才知道人生最痛苦的時候,不是淚如雨下,而是想哭卻流不出眼淚,隻想把心那股透的心的苦悶吼出來!
敲開熟悉的家門,見到久違的父母。又一次在心裡問自己,我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嗎?
爸媽那股高興勁我不知道用哪個詞來形容。媽媽一邊責怪我不通知家裡,一邊幫我把行李拎上樓。爸爸提著菜籃一路哼著小調去了菜市場,媽媽在廚房偷偷流淚,我也很想哭,便去了陽台看我種的花。聽到爸爸和樓下的胖嬸對話。
“老頭,怎麽今天這麽高興呀?”
“我寶貝女兒回來啦!”爸爸的聲音哽咽著,他是一個好父親,好到無可挑剔。他心疼自己的女兒絕不亞於世界上任何一個父親!
‘蘭蘭回來啦’這消息就這樣在小院裡傳開。
我是小院裡的一塊孩子皇牌,左鄰右舍見證著我的成長。從小到大,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上,我都很少讓父母操心。上幼兒園時,老師布置讓家長出四十道二十以內的加減法做好。到檢查的時候,全班就兩個人完成,我就是其中一個,並且是自己出題自己做答。那時候爸爸很忙,媽媽身體不大好,時常住院,留我一個人與泡麵過日子。以致我稍大些,一端起泡麵,就想起那些沒有人做飯的日子。現在的我,哪怕我餓得趴下,也不願吃泡麵。大家都說我是乖乖女,我不知道是我真的做得很好,還是我掩飾的很好!
心依舊沉沉浮浮,剛到家又想離開。媽媽問我“什麽時候帶他回來?”
我還沒有告訴媽媽他的名字,所以媽媽總是他、他、他……
“他很忙,比爸爸年輕的時候還忙!”
媽媽又問:“有沒有帶他的照片回來?”
借口去行李袋裡拿照片,跑回自己的房間,背靠著門,慢慢地滑落在地。我不想哭,我沒有哭,可眼淚莫名地掉了一地。
在家呆了十天,就做了整整十天宅女。每天平躺在床上,眼淚從眼角流到耳垂,打濕了頭髮,打濕枕頭……
是不是每一種好都尾隨傷害,是不是每一種好後面都有一個陷阱,是不是每一種好都陷藏欺騙?我甚至懷疑自己對別人的好,是不是在有意的討好?我死也相信不了任何人,我死也相信不了任何一種好!神經質問爸媽一些古怪的問題“媽媽你有沒有在早餐奶中下毒”“爸爸,你為什麽不是高官?”……
高中時,最器重我的薑老師,聽說我回來了,特來家裡看我。給我帶來一大疊英語資料,我硬是退還給她,硬要把她推出門外“我是不會嫁給你兒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麽話,氣得薑老師摔門而去。
薑老師――一個工作上很盡職,生活上很淒苦的老師。年輕時,愛上一個有婦之夫,男方的老婆跑到學校大罵她‘婊子’,又跑到她家中罵她父母少教養。費盡周折,那個男的才離了婚娶她。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又白癡,二十好幾啦,說話還是咿咿呀呀。兒子不到半歲,老公得腦溢血死去。大半輩子耗給他,到頭落了個‘克夫命’。唉,女人啊,切勿愛錯人!
愛情是古怪的東西,愈是想抓緊,愈是遠離你。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讓他生活在一個沒有我的電話和信息的空間。幾天過去了,他連問我平安到達的信息都沒有,要知道我起程時乘的是晚上11點多的火車,況且在火車站還發生點小意外。
愛情在我心中過於偉大!我開始摒下一點一點的自尊來拯救這段迷離的愛情!
一條接一條信息發給他,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給他。每次都哭得唏哩嘩啦,他在電話裡告訴我,他不值得我流淚。他又怎麽不值得我流淚?
爸爸的生日提前了,曾經是多麽信誓旦旦,不管在哪裡都要趕回去陪爸爸一起過。原本計劃好熱熱鬧鬧過的生日,被幾支蠟燭和一個生日蛋糕替代。爸爸每年生日的心願都一樣――願他的寶貝女兒有一個好歸宿。爸爸,你是否知道心願說出來就不靈啦!
我把給爸爸的生日禮物藏在床頭的玩具熊貓的肚子裡,等到爸爸生日真正到來的那一天再告訴他。
我踏上了回莞城的列車,爸,我其實不想把你的生日提前;爸媽,不是女兒真的想這麽快離開家。我隻是想回那個城市為那段迷離的愛情再努力。請寬恕女兒的不孝!
回莞城的票很緊張,期後兩天的票都賣完。離火車開的時間僅有九分鍾,我要怎麽辦呢?眼看就要在火車站過夜啦,我哭了,我為那段迷離的愛情無助的哭泣!我冒險從票販子手裡買了通程票坐回莞城。到莞城是凌晨四點,我獨自在廣場上等第一趟公交車,一個小時過去,二個小時過去,天才朦朧泛白。這年冬天,天好冷,心更冷靜!
帶著回莞城的倦意,蹲在水籠頭下拚命衝冷水。這樣為愛奔波值不值得,這樣為愛苦撐還能堅持多久……我也擔心,等到他回心轉意時,恐怕我已疲憊的不行。一件事情一旦讓我斷定沒有退路,那就是永遠沒有退路~
在火車上,一天一夜未合眼的我再也不想走進肖曉藝那間房子睡覺。那裡帶給我太多痛苦的回憶。就連他坐我旁邊的位置上吃飯,我都感覺胃在翻江倒海。或許當初答應下來就或多或少帶有報恩的情份,報恩――我卻愚蠢的選擇以身相許!
肖曉藝異常疲憊,提前穿上厚厚的羽絨服。
他也是一個歷經狂風暴雨的男人!勤儉節約,我給他整理過衣櫃。翻來覆去就那麽幾件衣服,襪子當中還有些是補過的。於付出,於收獲,他完全可以生活的秀大牌!
我義無反顧的選擇留在莞城,守候那段迷離的愛情。希望、失望、絕望……
孤身一人守候這段迷離的愛情,首當其衝的就是在這個城市就業!穿著運動鞋,夾著簡歷,走遍這個城市的大小角落。破難關,斬萬將。總算找到了一份文化傳播公司方案策劃的工作。找工作的這幾天,讓我重新認識了莞城!
公司的主打產品是保險公司用來送買保人的禮品和書籍。一說保險,我就想到傳銷;一說傳銷,我就想到販賣人口;這了那段迷離的愛情,我毅然願意挑戰,就像我當初克服一切心理障礙去挑戰做那個家未來的女主人一樣!
在這裡,我想提一下給我面試的陳主管,中等個兒,短發,穿一件防輻射的孕婦裝。是她那鼓勵的眼神讓我信心十足跨越面試的重重門檻。
我成了一名假白領,每天穿著職業裝出入高級寫字樓。表面上十足的風光,隻是存款的數字比螞蟻還小。每天還得吃涼白的盒飯,花大量的時間等公交車,擠公交車,遇上壞天氣就更糟!
公司95%以上是男性,有一部門有一很雅趣的別稱‘傳說中十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
有同事告訴我,凡進了這家公司的女人都會磨練成女強人。我想我會是個例外!女強人也不是那麽好當的,那種累,苦,委屈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上班時間,我從辦公室出發到另一間辦公室,去時帶著任務,我還勉強可以平靜走過;回來時,任務已完成,我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肖曉藝,眼淚擠滿眼眶。長長的走廊載著一個落魄人!我離瘋只差一步之遙!坐在辦公室裡,我胡亂地希望整棟樓塌下;坐在公交車裡,我胡亂的希望與迎面而來的車相撞……我是如此的殘酷與自私!
在電梯裡認識於婷,一位很有氣質的女強人。我上班總是早到,於婷出著剛搭早機從北京回來,我們在電梯裡碰上了。我說住在虎城,她二話沒說把手機號碼留給我,要我下班後坐她的車。
跟陳主管說,我回家有便車坐。她敏感地以為於婷是個男的,還問我“他家條件應該還可以吧,開私家車上班。”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同坐於婷的車還有歐單,歐單是財務總監,大家都叫她‘財女’
在車箱裡多數聽的是搖滾樂,偶然也聊天。歐單就老埋怨一場初戀走到結婚,害她沒機會去體驗更的戀情,到現在還不知道失戀的滋味!於婷說自己交過不同風格的男朋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浪漫的、沉悶的、有錢的、沒錢的、大方的、小氣的……我緊閉著雙眼斜靠在位置上,沒有人知道我扛著一份迷離的愛情。我要面對新的工作,要交接舊的工作,要思考如何把這一切向家人攤牌,要面對周圍的異樣眼光,在有些人眼裡,我隻不過是個傍款族……在這個人生的交叉路口,肖曉藝卻一步一步逼著我離開他。如果我跟了他十年八年,我真的對他不好,對他孩子不好,對他父母不好,花錢如流水,今天旅遊明天美容……他說我們不適合也許我能想清楚!
我不敢往窗戶邊站,因為我總感覺有聲音讓我跳下去,我也不敢一個人租房,害怕意志一脆弱就關上門和窗,打開煤氣呆在裡面永遠不出來!愛情是自己的,就該單獨面對。前前後後我沒有讓任何人幫我說過一句話,我也沒有去頂撞任何。有時候我隻要用一句很簡單的話就能讓對方無話可說,可我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這輩子除了很正面的頂撞我父母,我不會頂撞任何人,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隻有父母能夠給子女最大的寬恕!
不管在那間房子裡哭得多凶,不管在內心中有多痛苦,第二天還得重裝心情好好面對我的工作!
公司裡發生的一些事情也十分離奇!
早上鬧鍾沒響,早餐來不及吃。在路邊小攤買了幾個餃子帶進辦公室,趁沒人的時候吃。剛到位置上坐定,我慶幸在遲到前一分鍾到達辦公室。陳主管沒在辦公室,我準備往嘴裡塞一個餃子。一個婦女怒氣衝衝走了進來,看她穿著就知道是農村的。陳主管緊隨她身後,表情有所複雜。公司三申五令不準在辦公室吃早餐,我怕被陳主管發現,趕緊往桌子底下貓。只見那婦女快步衝到我辦公桌前,一會兒雙手叉腰,一會兒手指到我鼻子,罵了一大堆方言。我呆若木雞,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餃子不知道是吃還是吐。經一同事翻譯,方言的大意是‘你躲什麽躲,有膽勾引我老公,沒膽見我。你為什麽要勾引我老公?你那‘二兩肉’就這麽不值錢,你要是想風流快活,就去山上找石頭去,長的、短的、大的、小的……’
她罵了個痛快,看看我再看看我並排位置上的孫藍藍。現在輪到她呆了。我很慶幸隻是替孫藍藍挨了一頓罵,對方沒有拿刀砍我,沒有拿硫酸潑我,要不我就替孫藍藍毀了容。孫藍藍也該慶幸,那婦女正要向她開火,保衛科的人來了,要不她不死也得掉層皮,身上的名牌衣服也遭殃!
孫藍藍也毫不示弱的向那婦女破口大罵‘誰叫你老公要來找我,他不知道去牆上鑿一個洞……’
辦公室先是一陣鬼靜,緊接著便是哄堂大笑。
我完完全全可以投訴保衛科,可我沒有那麽做。因為隻要我一投訴,保衛科所有成員這季度的獎金就化為烏有。他們大部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負擔挺重。更何況他們攔了,隻是沒攔住而已!
不知道孫藍藍是怎麽想的,那個年近花甲的胡強耀就真的比他老公好。我是無法想出一點來!胡強耀肚子大的要命,像個孕婦,走路說話都超級娘娘子軍腔。有次開例會,他坐我前面,看到他的頭皮屑好大一塊,不知用的什麽劣質洗發水。掙來的錢全都用來泡妞,有些男人就是這樣,泡妞大方到傾家蕩產,其它方面活像守財奴。有些同事背後說,就算那男人有加長林肯車也不願嫁他!
孫藍藍老在辦公室炫耀手上的戒指多少錢,身上的衣服多少錢。我強壓著心中那股想吐的感覺。陳主管實在看不下去,在一早會就特別說到“有些女人,要清楚自己值什麽?今天一個戒指,明天一件衣服就把你搞定。是不是這些日子一碗炒米粉也能把你擺平……”
有人值戒指,有人值米粉,我又值什麽?
月底盤點,一張被單大小的紙,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核對完已經晚上十點多。整棟辦公樓不見一個人影。我眼花到看什麽東西都是數字。這時候不知還有沒有公交車?唉,先不管那麽多,上趟廁所再說。我正在心裡想,千萬不要從廁所裡蹦出一個人來。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一個蓬頭垢面的女我忽地鑽出來。嚇得我往後退了幾米遠,是設計部有人加班,?還是這個世界真的有鬼?設計部的人穿著都是陰陽怪氣的。定睛一看,是那天錯把我認成孫藍藍的婦女!
“你認錯人啦,我不是孫藍藍!”
“對不起”
眼前的她讓我想起魯迅小說裡的‘楊二嫂’,一個時代的犧牲品!
她非請我吃莞城的小吃,算是對我一點歉意。我說太晚了不去,就走下樓去。到了樓下,一摸口袋發現在鑰匙落在辦公室裡。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了,我沒法打開。怎麽辦呢?今天晚上隻能露宿街頭。說實在的,那時候我是多麽希望肖曉藝在我身邊,我幻想他的身影突然出現。
“怎麽,你也哭了”婦女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是你老公也在外面有女人”
“我沒哭, 是太冷”
“那就去吃口味蝦吧!”
忘了我對蝦子過敏,吃完不到2分鍾全身長滿疹子,第二天不得不請假打吊針。那是我經濟最緊張的時期,恨不得廁所裡的紙都二次利用。肖曉藝不止一次地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知道他說的幫忙是指‘錢’。這輩子我只會花兩個男人的錢,那就是我爸和我未來老公。我會堅守我日記裡的那些原則。這輩子我只會在兩個人面前撒嬌,那就是我媽和未來的老公;只會給兩個男人洗衣服,那就是我爸和我未來的老公。當然,未來老公的爸媽自然也是我爸媽。我不想再去違背我任何做人的原則!
沒過幾天,辦公室發出通知下班後集合去胡強耀家吃白喜酒。胡強耀?我納悶上樓梯時才看到他,怎麽就死了。心裡咯噔一下,我有一種異怪的預感。身子一]嗆撞在辦公桌上,好一陣才恢復知覺。那可憐的女人,前天還和我在一塊吃著口味蝦。此時,她已長眠!那份愛情難道真的就要用死亡來守候嗎?
愛情,你真的複雜的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