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塹國景氏皇朝歷榮華二十二年臘月二十八，臨華帝駕崩，享年五十歲。自此天下無主，舉國哀痛。等到天下真正再次安定下來，那又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最冷的臘月過去了，新年卻一點喜慶的氣氛也沒有。舉目整個皇宮，一片淒清蕭條，宮闈之內再也不聞歡聲笑語。這天下，果然要經歷一場浩劫了麽……

　我站在大和殿前最高處憑欄而望，迎面吹來的風不再那麽刺骨，卻還是夾雜著絲絲的寒意。

　物是人非……那個令天下人敬仰的皇帝已經離開了，而我也早已不再仇恨。

　那一天，皇帝枯槁憔悴的臉逐漸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茹兒……當年父皇出訪江南時遇到你母后，驚為天人，你母親也似乎並不排斥朕……朕這一生從未如此愛過一個女子，只是匆匆的相遇，朕就因為戰事不得不回宮……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六年……”這和凰母親說的相符，那麽說來，我的真實年齡是十八歲了。

　“你母后這六年中必定吃了許多苦，所以躲著不肯見朕。直到後來才被朕發現帶回宮來……而那時，你早已跟她走失了……要不是我當年沒有把你母后一起帶回來，孩子……你也不會受了這麽多苦。”

　我說:“不，父皇。這都是命裡注定的，女兒這不是好好的嘛。”

　皇帝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裡滿是安慰，那雙渾濁的眼珠也漸漸放出明亮的光芒。我心裡一驚，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皇帝說:“我這一生總共做了兩件錯事。一件是你母親，而另一件……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茹兒，你聽好了……”

　皇帝臉色痛苦且悔恨，緩緩地道出了當年一件驚天的大秘密。

　我越聽越是心驚，我的父皇……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一步錯，步步錯……就是因為那時的貪念，後來的一切才會被瑾妃一直操縱著……包括凰兒的母親，惠妃，皇后……”

　我苦笑一聲，說:“原來如此……”

　皇帝說:“茹兒，你覺得父皇狠嗎?”

　當然狠！只是看著他即將枯萎的生命，那臉上難以抑製的悲痛悔恨，我又如何說得出這句話呢?“父皇，女兒說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好嗎?”

　皇帝渾濁的眼珠裡泛出淚花，沿著臉上溝壑的皺紋蜿蜿蜒蜒地流淌下來。他說:“茹兒，你的心地和你母親一樣……”

　我抓住他的手，安慰地輕拍他。

　“我知道我快到極限了……茹兒，有些事情我要交代你……”

　我說:“父皇盡管說。”

　皇帝說:“我這幾個兒子，個個都很優秀……尤其是凰兒，早就遠遠超過了我的期望……我曾經也問過你，覺得太子怎麽樣?”

　我想了一下，把那時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太子溫良謙恭，實為百姓之福。只是當下戰亂四起，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太子是盛世之太子， 卻生於亂世之中。”

　皇帝說:“沒錯。當今天下並不太平，朕想了很久……”我的心臟開始沉重地跳動，皇帝一開一合的乾裂雙唇此刻看來竟是如此緩慢。

　“……由誰來繼位，茹兒認為誰最適合?”皇帝渾濁的雙眼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威嚴，看得我心裡一陣陣發慌。

　“不要怕，你皇兄們的命運，可都在你手裡了……”我猛然不可思議地看向皇帝，這是什麽意思?只要我說誰合適，誰就是下一任皇帝嗎?這也未免太草率，太兒戲了吧?

　我說:“不……怎麽可以……”

　皇帝打斷我，說:“茹兒，朕早就看住你見識非凡……你的意見必定不會有所偏差……”

　我張了張嘴，隻覺得喉嚨乾得難受。這一切近在嘴邊，只要我說出來，我盼望的一切，凰盼望的一切就都會實現……

　“女兒覺得……”我咬了咬唇，隻覺得額頭的冷汗成股成股地滴下來，最後我一閉眼，說了兩個字:“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