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開始，請各位進士上前來。”十二人排成一列走上去，仍舊垂著頭。

　“各位進士，請抬首，讓陛下閱容。”我跟著其他人仰起臉，齊刷刷地呆愣。

　“哎呀，果然和我猜得一樣呢，阿昕，小亮，各欠我一百兩。”一邊有個聲音小聲說。

　“哼！我可沒要跟你賭，說什麽進士們一定會呆住，然後一定要我們選相反的那一個賭約人怎麽能算數?進士見到皇上一定會呆住的，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嘛……”是某個格外清脆悅耳的童聲。

　“阿昕，你不會跟小亮一樣賴帳吧?”

　“……”

　時間仿佛停止了，我仰著臉，看著坐在高處的男子。

　風輕雲淡的表情，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夠讓他動容。絕世傾城，光華耀世。找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在這樣的光芒前，一切的形容詞都變得蒼白。

　飽滿光潔如玉石的額頭前，幾縷到極致的碎發垂落下來，靜靜地汪∽得更晶瑩，黑的更澤潤　長的唇形完美無缺，唇色極淡，卻光澤極好，看上去性感非常々峰般挺立的傲然鼻梁，卻又不失秀美?

　那雙眼睛……黑珍珠般的眼睛，眼角略微有些上翹，卻又不同於景玉弧妖異的鳳眼。我望進那雙眼裡，有什麽從心裡湧出來。

　就如同……我尋找了你一千年，而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們卻再也不認識彼此。

　濃密的睫毛如同兩隻稀世美麗的黑蝴蝶翼，安然地在漆黑的瞳孔裡又投上一層暗影。蝶翼下的那雙黑眼睛一動不動，就仿佛盲了一般。

　傳言竟是真的嗎?

　絕世的風姿，眼睛卻是瞎的。

　因為一位公主的逝世而流了三日的血淚。

　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如果可以，我會擁抱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秒，如果你允許，我再也不會放開，即使呼吸也停止。

　“各位進士請注意儀態。”頂頭一個聲音響起。

　我瞟過去，那個太監年紀大了，面龐滄桑，眼神慈祥，總覺得眉目有些眼熟。

　老太監也看向我，幾乎摔倒。“皇上……”

　皇帝側過頭，詢問地用那雙盲眼看老太監。

　老太監一邊看我，一邊不住地搓手，額上有汗珠。

　“怎麽了?”旁邊那隻蒼蠅又開始嗡嗡了。“我賭有狀況了，哎，你們倆賭沒狀況?”

　我忍不住從橫排的隊列裡伸出頭，側過臉看。

　三個人站成一列，左邊的人笑嘻嘻地攤著手，其他兩人無動於衷。突然，笑著的蒼蠅禮部尚書臉部僵硬住，拉了拉中間的臣相。歷昕瞪了他一眼，沒理他。余文軒居然跑到最右邊拉住威武將軍，使勁搖動他的手臂，還用手指指著我。

　霍亮也看到我了，然後他的嘴巴張大，下巴差點脫臼。

　然後霍亮和余文軒一起拉歷昕的袖子，歷昕終於朝我的方向看來，我縮回頭。他沒看到我。

　上頭大太監已經恢復了正常，宣布皇帝開考。

　終於輪到我，皇帝黑沉沉卻無光彩的眼睛看向我，就好像他能看見我一樣。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渾身的血液流向心臟。

　越來越熱，越來越快……

　“楊進士，聽題。”

　我點點頭，又想起皇帝是看不見的，於是又說:“是的，陛下請。”

　皇帝沉思了一會，說:“請以‘生死’為主題做詩或詞。”

　腦海裡立刻跳出蘇東坡的江城子。

　我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吟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詞的下闕我沒有再說，因為不應景。

　皇帝漆黑無神的眼閃爍，竟像要流下淚來。

　旁邊的大太監趕緊俯下身，在皇帝旁邊耳語幾句。

　皇帝忽然蹙眉，我趕緊說:“請恕草民重新作一首。”

　“不必了。”皇帝淡色的嘴唇輕飄飄地掀起，說了一句讓無數人怨恨我的話:“下面的人不必再考。狀元，楊眉。”

　由於我後面還有好些人，那些人都呆住了。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們，畢竟我的詩是杜撰的嘛。

　我感覺我被無數雙刀般鋒利的眼神凌遲了。皇上，您也太武斷了點吧?

　“皇上， 這樣有失公平。”歷昕發話了。

　皇帝的黑眼睛眯了起來，他說:“朕說了，不必再考。”

　這皇帝，怎麽任性得像個孩子。

　歷昕走到我面前，看清了我，歎了口氣。“皇上，他不是她。”什麽跟什麽?繞口令嗎?

　皇上說:“擺駕。”

　太監的喊聲再一次響起:“起駕——”

　人群再一次跪下來。

　很多人拂袖氣憤地走了。

　霍亮走到我面前，打量了我半天，搖搖頭，歎口氣，走了。余文軒繞著我端詳了半晌，咂咂嘴，說道:“你就是民間傳說的絕色舉子?像啊……像啊……只要一遇到她，他就完全失去理智。”說完也走了。歷昕鐵青個臉，從我旁邊掠過去，目不斜視。

　我好像……做了什麽不好的事?但是，我貌似什麽都沒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