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早已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小商小販忙著招攬生意，流浪歌手聲情並茂地唱著，商場燈火通明，年輕情侶出入於餐廳、咖啡館、電影院……倪樂好奇地東張西望，以前的情人節因為獨身一人，不方便出門，還不知道這天是如此盛況，一點不亞於春節和中秋。

　“謝謝你。”倪樂跳上路邊狹窄的石坎，一邊保持身體平衡前進，一邊對沃東成表達謝意。

　“為什麽?”很少聽她言謝，更不明白她在謝什麽。

　“讓我第一次有機會在情人節這天出門逛街啊！”倪樂跳到他勉強，笑得燦爛。見他還是皺著眉頭不知所雲，隻得歎口氣解釋道，“工作以後，因為沒有男朋友，所以這天一般都是躲在家裡不出門，以免出來時被拍拖的朋友、同事撞到尷尬。我這個人，其實很虛榮的！”

　“女孩子嘛，有點虛榮心也很正常。”他其實想說，只要她願意，以後的每個情人節他都陪她出來，但為了維持此刻兩人和諧的氣氛，不觸發這小妮子敏感的反彈，還是不說的好。

　“你呢?以前的情人節都有什麽活動?”象他這樣的花花公子，女朋友一大堆，活動應該很豐富吧！

　“嗯——，不太記得。要麽在公司加班，要麽和朋友吃頓西餐、開個酒會，沒什麽特別回憶。”那時候他基本上是逢場作戲，情人節對他來說和普通日子沒什麽兩樣，天天都可以這樣消遣。

　倪樂心念一動，計上心來。“這樣啊，那你陪我去看場電影，怎麽樣?反正今天你花也有送，飯也請吃，索性做戲做全套，去看場電影吧，你應該不會在乎多買兩張電影票吧?”

　現在正上演的一部民國愛情片，她在網上有看過劇情，主要講述出身豪門、青梅竹馬的男女主角由於時代變遷、家族紛爭，幾經波折才最後大團圓。裡面有段小插曲是男主角落難時曾被一名漁家女相救，兩人陰差陽錯地結婚，但因為男主角念念不忘女主角，以及和漁家女的生活環境、思想觀念差異而最終離婚。

　倪樂主動邀請沃東成看這部電影，就是想讓他知道，自己和他就像漁家女和男主角，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還不如早些打消念頭，簡簡單單做個朋友實際。

　“佳人相約，我自當奉陪。”沃東成哪裡知道倪樂打的鬼主意，難得她主動相邀，自然滿口應承。

　“先生，買朵花送女朋友吧。”一個小女孩捧著束玫瑰向沃東成兜售，“不貴，就十五元一支。”

　“謝啦！小妹妹，我不是他女朋友。”還不貴?平常才兩三元錢一支，倪樂拉著沃東成走人。

　沃東成笑著拉開她的手，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朝她耳語了幾句，之後掏錢買下所有的花。小姑娘忙不迭地點頭謝叔叔，然後一蹦一跳地朝倪樂跑過來，把花遞給她，“姐姐，叔叔讓我把花送給你，祝你情人節快樂，然後，然後——！”

　小女孩撓著腦袋，回頭眨巴著眼睛望向沃東成，“叔叔——”呵，原來是忘詞了！

　“清心不改。”沃東成深情地望著倪樂，說出他的祝福。這也是倪樂最讓他欣賞的地方。

　原來是這句話，難怪小女孩記不住！倪樂笑著接過小女孩手中的花，“謝謝你！”看著她一蹦一跳地離開。

　清心?倪樂細細品味著這兩個字，這不正是自己奉行的處世原則嗎?看著沃東成，了然一笑，或許，他是懂她的。

　“紅玫瑰不適合你！”沃東成看著那束火紅豔麗的玫瑰，覺得它和倪樂的氣質極不搭調。

　“紅玫瑰是愛情的花語，你說不襯我，是詛咒我孤寡一生嗎?”其實倪樂也不喜歡玫瑰，總覺著紅色激情、張揚，但從古至今都將玫瑰作為女人的代稱，這話出自這位成熟男人之口，豈不是說她很不“女人”?

　“放心，你的一生有人包銷，只要你願意。”沃東成指指自己，接著說，“你不覺得之前我送你的那些花，比起這玫瑰來，更適合你?”

　“適合！不過——我更喜歡用花換來的錢！”倪樂在花卉方面沒什麽研究，每次對沃東成送來的花不過草草掃上一眼便通知花店取花，根本沒什麽印象，隻好誠實地說。

　“什麽意思?”沃東成停住腳步，不明白倪樂的意思。

　“我將你送的花全部五折轉賣給其它花店！沒想到那些花這麽貴，一個月下來居然有一萬多塊，比我的工資還高呢！”倪樂故意表現出見錢眼開的表情。

　“你——”，沃東成氣得無語，轉身就走。那些花可是由他親自確定種類後再交給花店配置包裝的，每次都是忙裡偷閑、費盡心思，沒想到她卻這麽踐踏他的心意，哪還有心情看電影?

　“這就生氣啦！男子漢大丈夫，怎麽這麽小氣！”倪樂拉住他的衣袖，取笑他。

　“你知道為了那些花，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查資料，搭配花單嗎?你不會認為我真有那麽閑吧?”沃東成對倪樂十分失望，難道他高估她了?她骨子裡其實也是個拜金女郎，根本沒有他欣賞的那份清雅！

　倪樂噗哧一笑，從提包裡拿出份收據，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看，這是孤兒院的收據，我可是以你的名義將賣花的錢如數捐出去的。現在最強調企業家辦慈善事業回饋於民，我是在幫你做好事哪！你打算怎麽感謝我?”

　“這就不勞你大小姐操心啦！集團有專職部門負責這方面的工作，我們沃華慈善基金每年會救助上千名孤兒，你這點是杯水車薪，用不上。還想我感謝你，以身相許要不要?”沃東成很難接受她的這種“自作聰明”。

　“這倒不用”，倪樂裝作看不出他在生氣，繼續自顧自地說，“你只要請我看場電影就好，呵呵——”

　沃東成橫他一眼，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她非要這樣踐踏他的心意才開心?不解風情的傻女孩！

　倪樂看他真的在生氣，想想自己可能真的做得有點過分，而且她還要和他看電影呢！急忙追上去，擋在他前面，“好了好了，就當我向你賠不是，我請你看電影，總可以吧?”

　一點不見悔過的意思，沃東成不理她，冷凝著臉，側身從她身邊走過。倪樂跟著他，為表“懺悔”不斷“加碼”:

　“大不了，以後只要是你送的東西，我一定好好收藏……”

　“我把它們都當作傳家之寶，好好愛惜，子傳孫，孫傳子……”

　“你送的這束玫瑰花，我這就拿去裝裱……”

　沃東成一下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他，對上那雙看似無辜卻隱藏不住調皮的眼神，頃刻間什麽怨氣都煙消雲散。沃東成在心裡歎了口氣，難道他此生就這麽栽在面前的這個女孩手裡?雖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卻又偏偏挪不開腳步。隻好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想捐助慈善機構，告訴我一聲就好。以後不許再這樣！”

　“是——沃總裁，”倪樂畢恭畢敬地站直敬禮，故意拉長聲音回應他。“那，我們現在可以看電影沒?”

　“你呀——”沃東成無可奈何地看她一眼。人是自己選擇的，那還有什麽好說，“好，你在這等我，我去買票。”

　倪樂朝著他俊朗的背影扮了個鬼臉，看他被她氣得無話可說的樣子，還蠻可愛的，某人在心裡偷著樂。

　“呵，果然有辦法，連沃東成都被你吃得死死的。”旁邊突然響起尖刻的聲音，倪樂扭頭一看，原來是沈藍嵐，穿著一身性感嬌媚的黑色晚禮服。

　“是你?”倪樂很清楚沈藍嵐的弦外之音，淡然一笑，“不是每個人都想著釣金龜婿的，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一起過情人節的普通朋友?鬼才信呢！”沈藍嵐對這個解釋嗤之以鼻。

　“信不信由你！況且，就算我們在談戀愛，那似乎也和你沒什麽關系吧。”倪樂索性挑明說話，讓這個一向自以為是的師姐不要總挑戰她的耐性。

　“就憑你?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沈藍嵐鄙夷地將倪樂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別做夢啦！多少名媛淑女他都看不上，會看上你?他不過是審美疲勞，拿你來嘗嘗鮮罷了。少自作多情啦！”

　“藍嵐，這是你朋友嗎?”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過來，親昵地摟住沈藍嵐的肩。雖然有點發福，但總體看上去還算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剛剛見著我師妹，隨便聊兩句。”沈藍嵐突然換小鳥依人狀，甜蜜地偎進那人的懷裡，“景華，電影快開演了，我們走吧。師妹，改天再聊！”朝倪樂親熱地打個招呼，眼神卻如刺一般的犀利。然後挽著男人的手臂緊張離去，大概是不想讓他看到她囂張跋扈的樣子。

　“那不是瑞克電子的羅景華嗎?沈藍嵐怎麽會跟他在一塊?”沃東成買票回來，正好看到兩人離去的背影。

　“那還用說，當然是慶祝情人節囉！”倪樂還在研究沈藍嵐態度的變化，思量這愛情的魔力真可怕，可以讓一個人前後判若兩人！

　“羅景華在香港可是結了婚，有妻子兒女的人。”沃東成平靜地說出事實。從沈藍嵐對他的態度，他料到她早晚會走到這一步，他不喜歡這種心機過深、虛榮心十足的女人。

　“什麽?！你說剛才那個男人是香港瑞克電子的總經理羅景華?他結婚啦?”倪樂驚呼。瑞克制藥是香港一家大型製藥公司，這家公司在深圳注冊準備新建藥品生產基地後，中經銀行曾經準備營銷，哪知亞商銀行捷足先登，先與這家企業取得業務聯系，原來是有沈藍嵐的關系！

　“他結不結婚你很關心嗎?這麽大驚小怪的！”沃東成拍拍她的頭，不喜歡她對其他男人有太多關注。

　“那沈藍嵐豈不是第三者插足?她這麽好的條件，有必要嗎?”倪樂為沈藍嵐感到惋惜，雖然剛才還有過爭執，但畢竟是校友，總是希望她能幸福。

　“商界的營銷手段五花八門。女孩子趁著年輕貌美，施個美人計，找個有錢人不是很常見嗎?你以為人人都像我，不僅容忍你的壞脾氣，還不計前嫌與你們銀行合作?”沃東成以前雖然不讚成這樣的做法，但對這樣的商場潛規則偶爾也會應付、客串一下。現在有了倪樂，這些變得不再有意義。

　“喂，說什麽哪！你們集團選擇我們，那是因為我們夠專業、信譽高、有誠意，最主要的，是本姑娘專業素質過硬！”倪樂大大地將中經銀行和自己表揚一番，“再說，講到脾氣壞，比起你來，我最多排第二。”

　“對。剛才是我口誤，倪大小姐這麽溫柔賢淑，怎麽可能脾氣壞呢?”沃東成邊說笑邊“秀”出手中的爆米花和飲料，“走吧，溫柔的小姐，電影馬上就開始啦！”

　“哇，還有爆米花?沒想到你還這麽懂得討女孩子歡心，不錯不錯，多謝啦！”倪樂一把搶過，捧在懷裡，扔了兩顆進嘴裡，開心地朝放映室走去。

　除了你，我還需要討誰的歡心?真是個小女孩！對爆米花的興趣比對他還大。沃東成搖搖頭，跟了上去。

　電影放映完，沃東成送倪樂回家。倪樂一邊打開車門一邊談觀感:“男女主角從開始就注定是一生的緣分。人啊，就是不能不信命運，你覺得呢?”

　“嗯——”對這樣的泡沫劇，沃東成根本沒有鑒賞的興趣，只是隨聲附和。

　見他沒反應，倪樂繼續自說自話，“雖然這部片是個大團圓結局，可我最同情的還是那個漁家女。她本來單純善良，卻因為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迷失了自己，處心積慮地想留住他，最後隻落得這麽個淒慘下場。其實，即使這男主角不是心有所屬，她們兩人的生活情趣、處世觀念差別那麽大，也不可能在一起。古語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灰姑娘的故事也就出現在童話裡，現實生活中門當戶對很重要。”

　沃東成本來還意興闌珊地聽倪樂評價電影，可越聽越不對味，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倪樂，“你是在說電影還是自己?”

　“都一樣。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對不對?”

　“你讓我陪你看電影，不會是早有預謀吧?”沃東成不由得佩服這丫頭的心思，難怪她平時對他不理不睬，剛才卻一個勁地粘著他要去看電影。

　“沒有啦，只是突發感慨而已。”倪樂在一旁打哈哈，當然不能承認。就他那股別扭勁，要是知道她又整蠱他，豈不是更生氣。

　突然間沃東成靠近她，俊臉越來越大，一股淡雅的古龍水氣息撲面而來，倪樂的心不禁“怦怦”直跳。以為他又要象上次那樣吻她，急忙別開臉，擋住他的胸膛，“喂，你幹什麽?”

　只聽“卡”的一聲，原來他靠過來是幫她扣安全帶，“這麽緊張，你以為我想幹什麽?”沃東成促狹地看著她。

　“沒——沒什麽，”倪樂長長地舒口氣，手不由得撫上臉頰，降一降略微有些發燙的臉蛋。

　沃東成看到她的羞澀緊張，知道她對他並非完全沒感覺，雖然目前死鴨子嘴硬不承認，但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樂兒——”他喚她。

　“嗯?”倪樂還在為剛才瞎緊張的事情懊惱。

　“你不是灰姑娘，我也不是王子，我們活在同一個現實世界。 所以，感情的事，順其自然就好，無論以後你我什麽關系，只要你快樂，我都可以！”沃東成鄭重其事地點明兩人的關系。如果她最後選擇和其他人在一起，他絕不會死纏爛打纏著不放，只要她開心快樂就好。

　倪樂驚訝地望著他，剛毅的輪廓，認真的表情，執著的眼神。他的一番話讓她釋懷，又讓她感動，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沃東成溫柔的聲音幾乎能融化一塊堅冰。

　倪樂搖搖頭，兀自怔忡著。突然間似乎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覺在變，使勁搖搖頭，大聲嚷嚷道，“不用，我想回家！”

　“怎麽啦?”沃東成關切地問，不知道這丫頭又開始鑽什麽“牛角尖”。

　“呃，沒什麽，就是困了，想回家休息。”倪樂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她的感覺，腦袋裡就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都已經說清楚，還有什麽好顧忌的?本來安排與她一起等候新年的鍾聲，看來只能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