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那些雪如是麵粉那般,從天空撲撲的飛向地面。她抬著胸,在眾人鄙夷的眼光中傲然的走出去。
步少跟五合一出來找她的時候,已經遍尋不見。茫茫大雪夜中,沒有任何的影子。
夏桐其實走得並不遠,她在白日常去的小樹林裡站著,因為她只能找到這裡因為有樹,所以雪下得不大。
剛才凍得渾身顫抖的她,現在竟然奇跡般的一點都不感覺冷。
透過樹上已經布滿了積雪。她的腳步也逐漸積起了雪。
習慣性的抱著膝,把自己的臉埋入雙膝之中,然後閉著眼睛,假想自己睡著了。
隱隱約約,她有聽到步少個五合一焦急呼喊她的聲音。
她想回應的,但是喉間發不出聲音,甚至連頭的抬不起來。
深夜的雪下得又大有急。
她的短發已經結冰。
後背上也是一層厚厚的積雪,雙腳幾經隱沒在雪堆之中。
她傻傻的笑了,這樣的她,應該像一個自然的雪人吧。
抬頭,那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光潔的額前,她的眉,她的鼻翼上,整張臉瞬間也被雪覆蓋住。以往,她是極怕冷的,但是今天反而一點都沒感覺到冷,因為如今,她是一個無心的軀殼而已。
雪下了許久,終於停止了。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但月光極好。
她踉蹌了兩下,終於站直了身體,耳邊竟然有冰裂的聲音。身上的積雪有些成為了冰凍,有些融化成了水,濕濕的粘在身上。
走起路來還是有些艱難。
寢室大樓的門早已經關了。她不停的敲著旁邊舍管阿姨的門。
阿姨披著衣服出來,本來想要破口大罵的,大雪天,大半夜的還讓不讓活了。但是當她接觸到渾身是冰的夏桐以後,所有的言語都赫然停止。
手忙腳亂的幫她開了寢室大樓的門。一邊念念叨叨。
“怎麽弄成這樣,趕緊回去吧,這該得病了呀!”
夏桐衝她嫣然一笑,連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就已經被阿姨推到樓裡邊了。
在黑暗中,摸索著自己的床位,然後沒有換上衣服,她並直接躺了進去。衣服上的並接觸了溫熱的被窩以後慢慢的融化。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明明是冬季,她卻像是掉入了火堆,渾身火燒般滾燙,滾燙。
她把被子掀開,外面微涼的空氣讓她舒服了一些。
半夜口很渴,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動,也一點都不想喝水。輾轉反側,眼巴巴盼到了天亮。
喉嚨火燒般的難受。
全身亦是虛軟無力。她強撐著身體,終於想起要換一套衣服,然後隨便抓了一下頭髮,就抱著書本去往教室。
因為上午的課是選修課,所以很多科系的學生都坐在同一個教室。
進夏桐抱著書本進來,很多同學對她指指點點,大致都在討論昨晚的晚會。
“夏桐,在這!”
五合一在最右邊一直跟她招手。她笑了一下走過去,感覺兩腿輕飄飄的沒有任何落地感。
“你這個白癡,昨天搞什麽呀,嚇死我了!”
書包還沒有合上,五合一就一頓無底霹靂的破口大罵。
“昨天是不是特別丟人?”
她輕輕的笑著問,然後伴隨著她的咳嗽。咳得昏天暗地。
“知道丟人以後就振作一些,竟乾傻事!”
忽然一隻手,力道適中的幫她拍著後背。是步少,兩眼陰沉的看著她。
她又輕笑了一下,扯動胸襟,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大教室裡的同學都被她這個不正常的咳嗽吸引了眼光,全部呼啦啦的看向了她。
她臉頰憋得通紅,停止不了。仿佛是要咳出血來,連心臟都開始猛烈的跳動要迸發出來似的。
“我,,出,,去,,一下!”
她躬著身體,從排排座位上走了出去。身體碰觸到步少的時候,一股強烈的熱量燒向他。
他一個步伐跟了出去。
走廊盡頭,那個纖細的身體蹲著身體還在不停的咳。
在他沒有來得及扶住她的時候,她已經搖晃著倒在了地上。
心突然疼的慢了半拍,急步跑上前,想要抱起暈倒在地的她。
卻有個身影比他早了一步,快速抱起了地上昏迷的身體。他修長的身材牢牢的把夏桐抱在懷裡。
“快叫救護車送醫院!”
眼神有些狂亂,焦急的朝著步少嚷到。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校門口,閣陽一路抱著昏迷而滾燙的夏桐,緊抿著的雙唇散發出比冬季還要寒冷的氣息。
步少拿著冰塊放在夏桐滾燙的額前,一言不發,只是眼神溫柔而專注。
“你們是怎麽照顧病人,在晚半步,她的命就不保了!”
閣陽全身僵住,緊抿的雙唇蒼白沒了一絲血色。
步少拿著冰塊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捂著她滾燙的額頭。
“急性肺炎,燒到41度,沒有得腦膜炎真是奇跡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得照顧自己!”
醫生邊給她掛著點滴,邊搖頭感慨。
“大夫,她脫離危險了嗎?”
一直沉默的閣陽抬頭看著醫生問,那樣子,好似比他自己得了重病還讓人擔憂。
“還好送的及時,退了燒就沒事了,以後注意點!”
抱著夏桐的手,終於慢慢的放松下來,輕輕的把她移到病床上。調整好姿勢。
“不要看她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其實她最是膽小。不敢一個人關燈睡覺,不敢一個人走夜路。看到小蟲子會嚇得大聲驚叫。有一點小挑戰的遊戲她一律不敢玩,連摩天輪都不敢坐,怕疼,怕生病……”
閣陽不知不覺說了一大堆,唇角微揚著。
“她的缺點真的很多,幾天幾夜也數不完!”
手慢慢的離開了夏桐還發著熱的身體,慢慢站了起來。
“不要讓她知道,我來過!”
他對著步少說完,然後迅速的走出病房。
步少置若罔聞,神情專注而溫柔的把她額前的短發撥到背後。然後細心的調整好了點滴的速度。
他只是想要好好的看著她而已,別人或者任何事情與他無關。
因為下了一夜雪的緣故,樹上,屋簷上都垂掛著如利劍般的透明冰柱。
末端答答的滴著如淚的水珠。
傭人們早已經換上了如棉花般厚厚的地毯,嫋嫋的熏草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溫暖的氣息完全沒有外界冰天雪地的寒冷。
“少爺還在體育館練拳擊嗎?”
閣夫人放下手中的報紙,優雅的拿起茶杯輕輕晃動。
“是的,那幾位教練都支撐不下了,少爺還沒停手。這會正自己對著沙袋練呢!”
吳嫂滿臉的擔憂,少爺哪裡是在練習,分明是在玩命,剛才兩隻手都起了水泡還不肯停歇。
“我去看看!”
她保養得極好,這個年齡,即使皺著眉頭,眼角竟沒有一絲魚尾紋。
“太太,您先休息,還是我去看吧!”
“嗯,別讓他傷著自己,這孩子很少會這樣!”
終歸是修養極好的人。除了微皺著的眉頭以外,看不出她任何的情緒波動。
白色的沙袋穩穩的懸吊在半空中。
一股拳風閃過,輕微的搖晃後又停在原處穩穩當當。
不知什麽時候,拳擊手套早已散落在一旁,閣陽空著雙手,緊握雙拳奮力的擊著那白色的沙袋。
白色的沙袋上隱隱有些血跡。如同花瓣,紅紅點點。
“少爺,你練一個下午了,回去休息吧!”
嗖!
如夜的眼眸銳利的盯著白色沙袋。汗濕的頭髮垂落在額前。
隨著他的每個猛力的動作,那些汗水如花般飛濺出去。咬著唇,一拳一拳的打向沙袋。
手背的水泡早就破裂,已經變為了觸目驚心的血滴。
每個輕微的動作更加撕裂傷口。
他是能夠感覺到痛的,但是卻不能停止,否則他會發瘋。
五光十色的絢麗舞台上,她絕望的淺笑著,然後湊上了她冰冷的雙唇。甚至那麽清晰的感覺到她舌尖的熟悉味道。
他狠狠的推開了她,倉惶的逃下舞台。多呆一秒,他怕辛苦鑄就的那扇牆會天崩地裂。
蒼白無色的她,沒了任何意識的她軟軟的靠在他的懷中,那樣的畫面經歷過一次就足夠,再也不能經歷第二次。
痛苦的汗水隨著他的每個動作而不停的灑落。
動作快狠準的直擊過去。
他必須要讓自己累得沒有喘息的機會,這樣大腦才能停止想念。心才能停止疼痛。
“少爺,不要在折磨自己了!”
無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上前一把拉住了閣陽的手。差點被擊到,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少爺!”
一聲驚呼!
閣陽毫無意識的往後倒了下去。
咚的一聲,敲得吳嫂的心臟差點停止。
“少爺,你怎麽了?”
驚慌的俯身看他。
“來人呀,快來救救少爺啊!”
胖胖的臉上流下驚慌的淚水,不停的搖動閣陽的手臂。手背上的血還在細微的冒著。空曠的體育館飄蕩著她的聲音。
“我沒事!”
像是來自另一個空間的低沉的聲音,成功的阻止了吳嫂的嘶喊。
“吳嫂,我只是太累了!”
直躺在地上的他,此刻身上多了一份慵懶,雙手墊在腦袋的下面,看著天花板。他向來不習慣跟任何人說這樣的話,可是如今,感覺體內的力量正一點一滴的消失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了,無法控制自己。
“少爺……”
吳嫂半跪在他的旁邊,欲言又止。
“如果…如果太辛苦的話,就不要逼迫自己了。如果,言小姐才是少爺想要守護的人,吳嫂…吳嫂我會支持少爺的!”
眼淚含著淚水慈愛的看著少爺。這麽多年,從他踏入閣家的那一天開始,一路風裡雨裡走過來,有誰比她了解少爺,有誰比她看的清所有的事情。
正是因為如此有擔當的少爺。所以他才寧願自己痛苦也不想傷害到閣家的任何一個人,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個人默默承擔。養育之恩,培育之恩,救命之恩如是三座大山牢牢的壓在他的身上,連動一下的能力都沒有。
正是因為如此有責任,有擔當的少爺,明知這一生並不能如自己所願,所以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孩時才會那麽決絕,那樣不留給她任何幻想的空間。曾經親密如他們,這樣硬生生在中間橫批下一刀。這一刀該有多深,有多痛,除了少爺,有誰能感受。
他這樣痛苦,卻從不表現出來。一直的隱忍。
他的人生好似有了人人羨豔的風華,卻最是無奈。
“謝謝你,我沒事!我只是擔心她不能照顧自己。”
棱角分明的刀刻臉頰上劃過的憂傷, 墜入到兩鬢之中。
體育館的門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閣千優手中拿著醫藥箱走了進來。
“哥,我幫你包扎吧!”
也許是外頭的天氣有些冷,她原本白淨無暇的臉頰上有些粉紅。嘟著粉嫩的小嘴抬起了閣陽的手。
“疼嗎,哥!”
輕輕的在傷口處吹著,溫潤的氣息帶著絲絲涼意。
“小時候,我因為摔倒弄出傷口,哥那時候就是這樣幫我吹的,一點都不疼了!”
“哥現在也不疼!”
他掙扎著做了起來,伸出雙手讓閣千優幫她消毒包扎。
吳嫂輕輕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人生能有幾樣能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