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細雨斷斷續續的下了一整天,到了夜晚,漆黑的夜空飄起了大雨。
噠噠落在地上,飛濺的水珠,潮濕的漣漪
閣陽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在雨中,暗夜中孤獨的行走。
大滴大滴冰涼刺骨的雨水順著他刀鐫般的臉頰不停的滑落。
撐著傘經過他的路人無不好奇的對他張望,甚至有些好心的路人主動走到他旁邊,為他撐著傘,然而他如是被抽空靈魂的一具軀殼而已,不言不語。漆黑如夜的深邃眼眸只是看著前方。周遭強烈的悲傷彌漫。好心的路人似感覺到自己打擾了他,所以默默的退開。
他剛才看到了她,不!確切的說是她跟步少。
步少撐著傘,她依偎在他的身邊巧笑盈兮,那雙明眸笑成彎彎的弧線。傘下的世界,似乎幸福的滿滿,裝不下,所以溢出來,所以他們看到了狼狽的他。
傘下的兩人同時愣住,笑容還僵在臉上。
步少看著他,明俊的眼眸一閃而過的寒意,瞳孔似在急速的收縮,
夏桐的眼中亦是有閃爍的疼痛,然後極力而快速的掩飾好,
閣陽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心跳的地方湧動著,肢體,甚至全身除了那在沒有任何的知覺。
夏桐接過步少手中的傘,遲疑了一下,遞給了全身濕透的閣陽。
“我們快到家了,傘給你!”
閣陽緊抿著雙唇,完美弧線的下巴似在顫抖。
“拿去!”
她把傘放在了他的掌心,然後拉起步少跑入雨中。
步少沒有遲疑的緊跟上去,脫下自己的外套,包著彼此的頭,撐起小小的避雨港。
漂泊的大雨,在風中飛揚的外衣,兩個相互依偎遠離的身影深深的刺痛著他所有的感官。
有些記憶似乎已經太遙遠了,只是回頭,卻隻如昨日。
曾經那樣張揚的幸福,曾經他們亦是在細雨中漫步回家。
她撒嬌,他寵溺的笑。
如今一切都隻如幻影。
被大雨酣暢淋漓的澆濕了全身,徹骨的冰冷讓他逐漸清醒過來。
如果夏桐真正找到屬於她的幸福,他該高興的不是嗎?
他的隱忍,他刻意的冷漠,刻意的絕情,不就是為了能如今天這樣,她擁有他的幸福,而他繼續著他的責任!
然而為什麽?
看著她依偎在別人的懷中,他隻感覺到悲傷,心裡湧動的痛苦幾乎要讓他窒息。
而且對象還是步少,讓他嫉妒的快要瘋掉的同時又隱隱的擔憂步少的動機。
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春季就是這樣,明明昨日還細雨,大雨一起湊熱鬧,第二日並沒有任何預兆的放晴。
空氣因為昨日的雨變得格外的清新。
閣家的白色花園別墅裡,青蔥的綠草上還灑著點點晶瑩的露珠。各樣的花朵正嬌豔欲滴的爭先開著,有些還只是含苞欲放的苞蕾。
閣千優如降落凡間的花仙子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她澄澈的笑容融入在初升的陽光中,
閣陽陪在一旁,看著她,淡淡的笑著,然後思緒飄飄蕩蕩飛過千山萬水沒有焦點。
“哥”
“哥”
在閣千優連續喚了兩聲以後,眼神才有了焦距,卻又迷茫的看著她。
“哥,我想學騎腳踏車!”
雙眼熠熠生輝的看向他,滿滿的期待。
閣陽全身一震,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沒有回答。
“後花園的小木屋裡有輛腳踏車,吳嫂說是哥以前騎的,所以我也要學!”
她說的同時有些興奮,她從來不知道哥還會騎腳踏車。
“不行!”
他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就是拒絕。
後花園的腳踏車?
在那條鋪滿梧桐落葉的小路上
在那些灑著金色光芒的清晨,
他騎著腳踏車,鼻翼間充滿了薰衣草的香味,
短發的女孩肆意而誇張的笑聲
那麽熟悉,那麽清明的記憶,可是,原來一切真的就只是記憶了,再也無法回頭。
“哥,我要學,你教我嘛!”
閣千優拉著他的外衣,開始撒嬌,
“如果學會了,以後可以不用再叫司機送我們去學校了,每天可以自己騎著腳踏車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好浪漫呀!”
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的閣千優陷入無限美好的向往。
“我說了,不行!”
閣陽的臉色很難看,有些嚴厲的拒絕,連他自己都嚇了一條。他從來沒有這樣大聲跟她說過話。
果然,閣千優的雙眼霧氣朦朧,委屈到了極點。卻又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
“優兒,對不起!”
輕輕的把她擁入懷中,看著這樣柔弱的她,閣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十足的惡人。他為何會覺得那些記憶不容任何人去加入,不容任何人破壞,甚至包括優兒。然而優兒有什麽錯?
“哥,你不要變好不好,我真的好怕你會討厭我,不愛我了!”
懷中的女孩瑟縮著,哀求的口吻如是一把利劍插進他的胸口,他疼愛的妹妹哪,竟因他而如此的不安。
“傻優兒,哥會一直愛你的!”
校園的小樹林,平日裡,很少有人走動。
樹下的石桌旁,閣陽穿著黑色的緊身襯衫,勾勒出他性感的身材,因為是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對面,坐著有些冷漠,甚至有絲怨怒的閣夫人。
“有些話,在家裡不方便說,所以才到學校來找你!”
聲音沒了往日的慈祥溫暖,冰冷一片。
閣陽沒有回答,沉默的聽著。
“陽,還記得當初來我們家的情景嗎?”
“嗯!”
“那麽你應該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吧?”
閣夫人似在拷問,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
“我從來不曾忘記!”
冷漠而堅定的回答。
“既然從不曾忘記,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麽?從優兒回來到現在,你究竟都在做什麽?”
閣夫人的聲音突的拔高,眼中竟出現從未有過的怨恨與厭惡。
厭惡?
閣陽接收到這樣的表情,心泛起的涼意足以將他堙沒到萬劫不複的地獄。他的家人開始厭惡他?
他看向閣夫人,臉上竟不知不覺的流露出受傷的神情,這一刻,他脆弱得不是他自己。
“你都做了些什麽?成日讓優兒傷心難過,讓她流淚。你難道不知道她的身體有多虛弱嗎?你難道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次次的傷心暈倒,一次次的進醫院嗎?陽,我對你真的很失望,失望透頂了!”
閣夫人毫不理會閣陽蒼白的面容與深沉苦痛的眼。言辭激烈的說著她。
“媽,對不起。我會努力做好!”
“陽,你不能這麽對優兒。你真的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嗎?她只是不說,因為怕一說出口並會毀了你們之間的感情,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忍受下去。”
空氣凝滯,溫和清新的陽光透過小樹林普照在石桌上,影影綽綽,斑駁的痕跡留在閣陽絕傲的臉上。
“如果沒有閣家,你今天是在哪裡?在孤兒院任人欺凌?或是街頭的小混混?”
不知道是氣到極點,才讓閣夫人口不擇言,還是她一直的想法。
閣陽抬頭望向她,只是一眼,卻帶著無處藏匿的悲慟,整個人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冰窖那般,冷得他只能拚命的抑製才能控制住顫抖。
他不過是個孤兒,不過是個小混混而已,
對呀,今天他得到的一切不過都是閣家的施舍而已,
他深深知道這一點,所以一直心存感激,
可是當從他最敬重的人口中說出這些話時,心還是無法承受的痛。
“我們從來不是保守的人,只要你能帶給優兒幸福我們並不在意你的出身,你的地位。哪怕優兒因為你險些喪命,我們也從未怪過你半句,那時候,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愛優兒,比任何人都難過。但是現在?你明明能像從前那樣給她幸福,為什麽不呢?為什麽一直去想著別的女孩?”
雍容華貴的臉上,沒有閣陽看到的往日的溫柔,有的只是怨怒,無底的怨怒。
“如果還讓優兒傷心,請你離開!”
不容質疑的絕然口氣,已經沒有印象中母親的慈愛。
黑色的襯衣如同一個黑色的漩渦,把閣陽牢牢困在裡面動彈不得。
他從不曾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只是一心想要報答。
他不斷的放棄自我,努力認真的做好他們心目中好兒子的形象,只是想要報答他們的恩情。
春的氣息夾雜著泥土的芬芳,清脆的鳥叫聲在小樹林不停的徘徊。
他孤寂的背影斜斜照在地上,閣夫人早已走遠。
背後有著窸窸窣窣的聲音,閣陽沒有發覺所以沒有回頭。
一杯溫熱的豆漿出現在石桌上,冒著嫋嫋的熱氣。
有雙纖細的手想要附上他的肩膀安慰, 卻停在半空,很久很久沒有落下。
然後只是轉身離開,因為她知道他的自尊,高傲,不會希望別人看到這樣的他。
轉身的同時,才發現淚水流濕了滿臉,細碎的短發在風中飛揚。
她什麽都聽見了。
原來他竟是這樣的處境,這樣痛苦的境地。
但是卻還是像個傻瓜一樣,執意的不肯放手,固執的不尋找幫助。
這樣隱忍,堅強的他,只是讓她心疼萬分。
含著淚的眼,視線模糊,直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步少。
步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摟過她,然後擦乾她的眼淚。
她把臉深深埋在步少的胸前,緊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