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還沒搬出去的這段日子,暫時還是住在她以前的那間房間,所以她與盼盼姐妹倆又睡在一塊了。
她與盼盼從小就不親,分開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七年的時間足足讓她與盼盼更加生份,而兩姐妹現在又要睡在一塊,薇薇變得敏感又緊張。
這一天,薇薇很早上床但卻睡不著,因為盼盼生氣離席後,便跑出家門,這一晃眼都已經午夜十二點了,盼盼為什麽還沒回來?
她去找人哭訴了嗎?她會去找誰呢?!
薇薇首先想到的是兆關,他一直自詡是盼盼的守護神,所以盼盼鐵定去他那了是不是?
而他們兩個――他們兩個現在是不是在一起?
應該是吧,畢竟兆關從小就是同學眼中的白馬王子,人溫文有禮又長得不錯,盼盼沒有理由不接受他才對。
所以她該笑著祝福他們倆,至少她得有心理準備,終有一天兆關會變成自己的妹夫。薇薇不斷的說服自己要接受這個事實。
突然門鈴聲刺耳地響起。
盼盼回來了!
她沒帶鑰匙是不是?!
薇薇忽地從床上驚跳而起,她怕刺耳的門鈴聲會吵到家人,想都不想的便赤著雙足跑去開門。
門開了,一個高壯的身影撞進她眼簾。
夜幕模糊了他的身影,薇薇看得不是太真切,她退開一步,讓身後的光亮透出去,她看清他的臉。
他有一張方正的臉及直挺的鼻,鼻粱上架著無框的眼鏡,襯著他更顯書倦氣,而他是――黃兆關!
薇薇張口想說“好久不見”,但嘴巴張開了,聲音卻出不來,她舔舔唇釁、清清喉嚨、潤潤嗓,她以為這樣會好一點,但是,不行,她必須找個東西來支撐她,她才能堅強的面對他。
薇薇倏地就轉身,光著兩個腳丫子慌慌張張的跑回房裡,她翻箱倒櫃地找,最後她才想到,她今天才剛回家,行李還沒整理好,那東西應該還在她的袋子裡。
薇薇跪在地上翻出她的行李袋,從裡頭深處找到那個一直守護她的護身符。那是塗大哥出差時買給她的小禮物,那是一隻小猴子抱著一顆大仙桃,模樣討喜又可愛,重點是塗大哥說他屬猴的,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小猴子會代替他保護她。
薇薇把小猴子玉墜拿出來緊緊的握在掌心裡,告訴自己,要堅強,沒什麽好怕的,他們都已經七年沒見了,該忘的情感早忘了。
薇薇站起來回過身子,卻不期然的撞見兆關早站在她身後。
他理了個平頭,卻不減帥氣。
他收斂起脾氣,至少他藏住了對她的厭惡,再見她時,他難能可貴的對她微笑。
看來,她遠離家鄉七年是正確的。薇薇這麽告訴自己。
“你回來了。”他找回自己的聲音,是因為他沒想到竟會在蔣家看到薇薇,這七年來,她總是來去匆匆,他們兩個人七年間沒能碰上一次見。
兆關現在見到薇薇已能心平氣和,不再像當年那樣一見面就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非得把她傷得遍體鱗傷,他才能松一口氣,因為……他已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早在她七年前離開時。
“好久不見。”他說,且不由自主的想上前一步,因為薇薇一直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保持一定的距離,他看不見她的表情,所以他想拉近他們倆的距離,但他才跨出一步,她便像驚弓之鳥似的嚇了一跳。
她怎麽了?兆關愣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薇薇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種反應,她甩甩頭,想把那重傷心欲絕的情緒趕出心中,但是甩不掉啊――
她見到他,胸口翻騰著傷心難過的情緒是她怎麽都壓抑不住的情感。
救救她、救救她吧,薇薇握著掌中的小猴子,將拳頭擱在她心窩口,她把自己藏在窗簾下,讓陰影將她整個身子籠罩住。
她對他的恐懼顯而易見,莫非――
兆關心頭一冷,莫非她忘了他是誰了?!
是呀,他們七年沒見,而這七年來他改變了不少,她理所當然認不出他來,兆關站在遠遠的地方,不再靠近薇薇一小步。
“我是兆關,黃兆關,記得嗎,我就住在你們家對面。”他的手指遙指他家方向,細心的想找回薇薇的記憶,雖然他有點介意薇薇忘了他的事實,但是這事怨得了誰呢?
七年前,他將她遠遠的推開,造就了七年的距離,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薇薇――”他上前一步。
薇薇趕緊出聲告訴他,“盼盼不在,她出去了,出去很久了,所以如果你是要來找盼盼的,那麽你得改天、改天再來。”
“薇薇,我――”他想說他不是來找盼盼的,他是來告訴他們,盼盼在他家,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回來了,他想跟她聊一聊,當年她病得突然,很多話他來不及對她說,至少……至少他還欠她一句對不起,但是他才開口,薇薇便尖叫。
她對他的懼意比他所想的還要嚴重。
兆關愣住了,不敢再動,因為薇薇在發抖,像是他如果過去,她便要滅頂一般的難過。
他們兩個近在咫尺,卻好像隔著天涯,不管兆關怎麽努力,也無法縮短那段距離。
薇薇目光四處飄移,神情惶惶不安,心裡不斷的想著:她該找誰來幫忙?幫她脫離這種困境?該找誰呢?
薇薇在心裡直犯嘀咕,這才發現自己無法面對他。
突然一個人影撞進她腦海。
塗大哥,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的塗大哥!
對,塗大哥可以來救她!薇薇猛然驚跳而起,衝出簾外,一個箭步便跑去電話旁,將電話抱在懷裡,急急的按了幾個鍵。
兆關冷眼旁觀著,看她電話接通了,她臉上的表情如釋重負,又看她抖著聲音跟那人說:“你快來、快來――”她隱忍想哭的,抖著的聲音足以讓人心碎。
兆關不知道她是去跟誰求救,但他知道她不願見到的人是他,這個事實狠狠的掐住了他的心髒,足足讓他有幾秒鍾喘不過氣來。
但他卻一直站得挺直,不讓這個事實將他打倒。他沒什麽好挫敗的,當年他一直待她很壞,甚至差點害死她,所以薇薇會怕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兆關不斷的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事實,但說服了自己,卻說服不了心。
他看著薇薇的表現,仿佛有人拿著刀子凌遲他的心,一塊又一塊的割了下來,他的心四分五裂的碎成一片片,不知該從哪裡將它拚湊完整。
發現薇薇怕他,他心口沉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時電話中的那個人出現了。
薇薇見到那人,便一古腦的撲進他懷裡,將他抱個滿懷,她整個頭、整張臉全埋進他懷裡,任由他抱著她、拍她的肩,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她。
在他懷裡,薇薇就像回到一處安全且溫柔的港灣一樣,顯得安靜多了。
他是誰?為什麽他會有那種力量?
兆關抬起臉來,終於正視那人的存在。
兩人四目相對,他終於認出他是誰,他是當年帶著薇薇離開台北,是蔣家親手把女兒交給他的男人――塗介元。
“可不可以請你先離開?”塗介元強勢地要求。
兆關想說不,但他卻先聲奪人地告訴他,“薇薇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你留在這沒有益處。”
“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如果答案讓他心服口服,不用他趕他也會走。
“我以為那個答案早在七年前,你便已經知道。”塗介元繞著圈子說話,而兆關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地想起小時候,薇薇怎麽樣也要留級跟他讀同一班,那年她才六歲,但卻相當勇敢有氣魄地跟園長提出要求,之後,她自動留級,等了他三年,跟他一同讀小學。
兩人的情誼從幼幼班一直到初中畢業,每逢家政課,她便拿著剛烤好的甜點給他吃,不管他如何拒絕,她都要他嘗一口。
她總是說:你沒吃過,你怎麽知道不好吃?
事實上,她想問:你沒愛過,你怎麽知道你不愛?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卻一直在糟蹋她的心意,用力的將她推開,所以現在她投進別人的懷抱,另尋一處避風港了是不是?
兆關看著在別的男人懷裡的薇薇,他聽到她在罵那男人說他壞、說他騙人,說什麽猴子根本就不管用?
兆關聽不懂什麽猴子不猴子的,但卻看到薇薇緊握在手的玉墜――那是她手忙腳亂也要找出來的東西,原來塗介元對她而言是那麽的重要!
兆關突然發現他在薇薇心中一點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他轉身退了出去,而薇薇還躲在塗介元的懷裡發抖。
兆關從沒想過要挽回薇薇的感情,隻是想做些事彌補自己小時候無心做錯的事,但他沒想到事態會變得這麽嚴重,她根本就不給他任何機會重修舊好,她看到他便很明顯地排斥著。
他對這情況感到失望嗎?
是有那麽一點,因為他一直期待著兩人把事情講開的那一刻,他跟薇薇可以重新再來過。
至少可以是朋友、至少不是像以前那樣,過著劍拔弩張的生活。
如果他有時間,他可以做得很好,至少也要做到讓薇薇不怕他,至少讓她明白,他不會傷害她;可惜他得去當兵了,似乎他跟薇薇的狀況好像一直處在這種情形下,不斷的與對方錯身,且讓成見橫陳在兩人中間,到最後變成一道怎麽跨也跨不過去的鴻溝,而他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他跟薇薇的情況轉好呢?
兆關花了一夜的時間去思考。